舒意目光輕掠,點頭,依舊錶情欠奉:「嗯。」
眼神半空對視,他那張一貫是冷淡禁慾的臉上沒有浮現更多可以窺見端倪的情緒,倒是捏著手邊捏著的文件一角,泛起幾道不規整的深刻摺痕。
舒意提點:「周醫生?」
他如夢初醒,忙忙用掌根壓了兩下,欲蓋彌彰。
「這是過戶資料……所有的,能找到的、電子和紙質版的合同證明,全都在這裡。」
說完,又從文件夾內頁撕下一個黑色SD儲存卡。
舒意斜斜地搭著臉,不明所以。
「行車記錄儀。」他誠懇:「近半年的行車路線都在這裡。我的所有車——這是登記在我名下的機動車,你看一眼。」
舒意起先是有些難以紓解的怒火。
但是這段時間了解下來,她深知周津澈的為人,能夠將暗戀這件事情暗無天日地藏在心裡近十年,他怎麼可能是一個熱衷跟蹤偷窺的變態。
……不對。
舒意默默地糾正自己,根本沒有到變態這個程度。
她只是受不了欺騙和謊言。
但她也不想看那些東西。
她光裸細嫩的手臂掃開所有紙面文件,在周津澈茫然失神的眼神里,從容自得地站起身。
裙擺很短,漲潮浪花地堆到大腿根部,她向下拽了拽,這才垂眸,居高臨下的姿態。
「舒意。」
他知道她要走,也知道她對自己不感興趣的事情,其實耐心稀缺。
那一刻容不得他殫精竭慮地思考更多的可能性,孤注一擲的求生本能,讓他一而再、再而三,心甘情願地放低姿態。
「我真的沒有……不是你想像中的樣子。你再給我一些時間,我可以提供更多的證據。」
提供更多的證據。
舒意心想,周醫生是打算對簿公堂嗎?
她沒有主動抽開手,他牽著她的手腕內側,緊了又緊。
還是跪著的姿態,只是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從單膝,變成了雙膝。
舒意無言許久,終於還是彎腰,雪白手指搭著他肩膀,低聲:「起來。」
他一令一動,沒有扭捏,不是刻意拿捏她的舉動,不是為了逼迫她心疼或就範。
但沒有鬆手。
舒意點了點還剩半碗的草莓,神情平靜:「草莓你帶走。你的東西,睡衣、襯衣、領帶、錶帶還有一些亂七八糟的生活用品,我已經放到隔壁。對了,密碼是我主動嘗試的,三次試錯機會,我比較幸運。」
他的臉色已經蒼白到不能再看。
舒意無視了他的搖搖欲墜,讓自己拿出有史以來最為冷酷殘忍的語調,像是法官最後的陳詞結案:「周津澈,這件事情,我今晚說過了,就是徹底地過了。」
「翻篇,over,不會舊事重提,你明白嗎?」
他像溺水者抱緊全宇宙的最後一塊浮木,一顆心風雨飄搖的落回原地,下秒卻被她的「但是」勾起所有倍數放大的不安。
「我明白,但……」
舒意豎起一根手指,在他隱忍克制的眼底輕慢地晃了晃。
「但我需要一些時間,進行生氣或冷靜之類的情緒處理。」她說:「親愛的,你可以理解吧?」
周津澈說可以:「但……」
舒意微微一笑,拒絕了他的下文。
「我不想聽你的『但』。好了,花可以留下,你帶走也行,禮物我不收。我等會兒約了人喝酒,阿姨的上門時間也快到了,你先回對門,OK?」
她的OK是不容置喙的意思,周津澈輕輕咬牙,下頜繃得冷硬,頸側筋骨突兀嶙峋。
「那我晚上接你?」
「最好不要。」舒意頭也不回地拒絕:「我要換衣服了,周醫生自便。」
轉身,手腕再度被扣住。
這次的扣住更像一個沒有信心的挽留,薄薄指腹在她皮膚上蜻蜓點水地貼了一下,而後規矩地收回手。
「我知道你煩我,在此之前,我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嗎?」
舒意一動不動地盯著他。
走廊壁燈很亮,那種無心垂落下來的光影,簡直讓她有種火上澆油的憤怒。
這不是為了周津澈。
而是為了她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