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薄一層雪絮,寂靜地吞沒了所有聲音。
路過的身影消失在長街拐角,銀杏葉悄無聲息地從枝頭墜落。
「我告訴過你了,就算以後你真的不要我,我現在也不打算放手。」
誓言簡短,震耳欲聾。
舒意無言地看了他許久,雪色藹藹地落在她眼底,她伸手,瘦而白的指節揩住周津澈的眼尾,她新換了指甲,細長水鑽款,一點兒盈盈的光,反射著,一顆飽滿而珍重的淚意。
周津澈偏頭,蹭過她柔軟的手心,溫度沒有間隙地傳導,心臟深處生出一種酸澀的疼痛,枝蔓似地蔓延到四肢百骸。
「這些,都是周醫生的真心話?」舒意微微地笑:「我以為安全感是相互的,其實,我才是應該道歉的那個人。」
周津澈掌心捂住她的唇,溫熱清甜的唇息淡淡地灑在他指縫,他聲音一哽:「是我不好,沒有察覺到你的心思。」
舒意忍住「周醫生大笨蛋」這句話,她靠在他懷裡,視線抬一抬,男人突兀明顯的喉結滾動,接著說:「我有事情瞞著你。」
舒意呼吸里攜著清澈的冷冽,她綿綿地「嗯」了聲,露出莊重的、認真的神情。
周津澈半垂著眸,吻了下她白皙的耳朵尖,清雋眉眼浮現一絲無地自容:「對不起,我沒有190。」
「………………???」
半分鐘後,舒意完美地維持住滿臉空白。
唉!
她已經準備好掉眼淚了,周醫生真會煞風景。
心裡千迴百轉地嘆,那雙明媚漂亮的狐狸眼卻彎著笑意,舒意故作苦惱的口吻:「這可怎麼辦呢?我的擇偶標準是190。」
周津澈臉色瞬變,但她又說,同時掐住他的臉頰肉:「看在你戴眼鏡而且戴得那麼好看的份上,我原諒你的四捨五入。但是周醫生,你究竟有沒有發現自己其實有一些Babyface啊?」
不堪回首的往事重提,冷白耳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通紅。
他拿過自己眼鏡,機械性地伸張鏡腿,舒意看不下去,別開了架上他鼻骨。
「這很難。」周津澈避開她似笑非笑的目光,聲音輕得幾不可聞:「Babyface形容小朋友,而我二十八歲。」
想了想,嚴謹地修正:「馬上二十九。」
舒意嘆服地搖頭,現在應該說這個嗎?算了,總得給剛表白心跡的薄臉皮一些緩衝時間。
「是該結婚的年齡。」舒意說完,錯開他震驚交錯的眼睛,柏油路面的長街,鋪著一層冬日霜雪,幾個沒有章法的小小腳印,圍繞推著一個簡易木板車的老婆婆,佝僂年邁的身體旁邊,站著一個年紀不大的小姑娘,梳著馬尾,滿臉天真。
「走。」
舒意拉著一令一動的周津澈,高跟鞋錐著細軟蓬鬆的地面,來到這一老一少的面前。
小女孩盯著她昂貴明亮的裙角,呆了幾秒才抬起頭,訥訥地講:「要買紅繩嗎?姐姐你真好看。」
摺疊展開的木板支著地面,一面ins奶油風的鏡子,一張綠色收款碼,還有幾十條造型不一的紅繩。
舒意在不遠處的銀杏林後面發現自己逃跑的雨傘,她收回目光,拋出百戰百勝的笑容:「對,我們買紅繩。妹妹,你能不能換後面一句?」
小女孩眼睛看直了,呆愣地回答:「什麼?」
「換一句吧。」舒意伸手拂落扎著粉色蝴蝶結的馬尾,抿著一雙甜滋滋的梨渦:「就說,祝哥哥姐姐永遠幸福,怎麼樣?」
女孩子眼神閃動,立即擲地有聲,聲音又甜又脆:「哥哥姐姐永遠幸福!買一條紅繩吧,咱們家的受過香火,專門保佑戀人長久。」
舒意被逗笑,扯了下安靜充當背景板的周津澈,輕聲:「快說謝謝,專管姻緣的神仙看著你呢。」
多稚氣的話。周津澈想,十年前,她會不會這樣說?
在他的心裡,那一口經年累月的沉默古井,終於遲來地盪起了春暖花開的回音。
年輕英俊的男人捏著她綿軟的手心,塞進自己的口袋,眉眼染著清雋笑意:「謝神仙恐怕不行。」他目光很深地看著她:「我還是謝謝你吧,蔚舒意小神仙。」
舒意明眸善睞,掃碼付款,要了兩條活扣紅繩。
雲浪紋編著沙金小愛心,真不是什麼名貴的裝飾品,價格倒也討人心意,小女孩摸摸找找,送出一對裝在透明盒的丑蘋果。
舒意看了幾秒,讓周津澈接過,強硬地付了雙倍的價錢。
「要我幫你們系嗎?」小女孩問,她的奶奶在一旁,慈眉善目地笑道:「要戀人親手給對方系,要帶著誠心哦。」
舒意慢條斯理地疊起袖口,一截皓白霜雪的細腕,細細的,環著一枚小巧精緻的銀色鏈條表。
笑了笑,輕描淡寫地說:「提前練習一下吧,周同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