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她不在意錢閃閃需不需要她,但她必須要陪著錢閃閃。
臨走之前,顧西穗也給權西森講了她的18年。
她從17年講起的,講起她父親破產,講起她是如何進入的太初,如何認識的錢閃閃和劉靈。
其實從前她就跟他講過,只不過從前都是一筆帶過,沒說的是,她在那一年有多崩潰。
所有的職場故事都只講了爽的那部分,卻沒講過瑣碎的那部分,那如同西西弗斯的巨石一般日復一日、枯燥乏味的重複,以及對她靈魂的摧殘。什麼一遍遍地被要求做PPT、Excel;第一次用傳真機,卡了紙;不小心犯了錯,被上司罵、被物業部的大叔罵、被保安罵、被清潔工罵、被櫃姐罵、被顧客罵……
那時候年輕,臉皮薄,被罵了就躲起來哭,心裡委屈得不行,卻不敢跟任何人說,幾乎每一天都在默默崩塌,第二天再重建。
她說:「幸好18年你沒來跟我打招呼,不然我會讓你見識到一個玻璃心能瘋到什麼程度。」
權西森只是默然聽著。
其實是在那一年,她才變成一個所謂的好人的。
——她當然是傲慢又自大的,從小一點苦都沒吃過,哪知道其他人過得是什麼鬼日子,17年看到QQ群同學吐槽她炫富,心裡還想,這不過是我的生活而已,怎麼就炫富了?
結果18年,某個社交網站通知她好久沒有登陸過了,如果再不登錄,帳戶將會被註銷。於是她才打開,看著她從大學以來發布的所有的內容,看著看著就想:他媽的,這個女的到底有完沒完?不就是家裡有點錢麼?到底有什麼了不起的?
講著講著她就笑了,又倒了一杯酒,問權西森:「你恨過你自己嗎?」
權西森微笑著說:「經常。」
「為什麼?」
「因為無能。」
顧西穗有點訝異,不過還是先繼續說了,道:「我最恨的是我當年的無知。」
比如準備留學的時候,同學羨慕她家裡有錢,她會用一種很天真的口吻說:「也花不了多少錢呀!」
比如講起在廣州和深圳的房子,會說:「好多人家裡都有好幾套房子的吧?」
比如跟同學一起坐公交車或地鐵的時候,問到裡面的汗味和狐臭味,就會自以為很幽默地說:「現在我知道窮酸味是什麼味道了。」
說完了,她跟同學一起捂著嘴巴咕咕笑,根本沒留意到身後有什麼人聽到。
年輕人,從來都是殘忍和快樂並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