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花相對,顏墨未乾,栩栩如生,仿佛散著幽幽花香。
顧如璋看向腿間被指痕圈住的小痣,目光凝了凝,似乎在考慮畫個什麼。
薛玉棠的心緊到嗓子眼,渾身上下都緊繃著。
書房外忽然想起叩門聲,薛玉棠冷不防一顫,僵直的背挺直,怯怯往禁閉的房門看去。
「何事?」顧如璋皺眉沉聲問道,抬手撫摸薛玉棠的背,安撫著她,寬大的袖口垂落,遮住女子嬌小的身影,和腿上的花。
「將軍,府外有個男子鬼鬼祟祟,被侍衛抓後,說要見夫人,若夫人不在,見將軍也行。」
薛玉棠疑惑,「找我?」
顧如璋斂了斂眉,吩咐道:「帶去前廳等著。」
屋外腳步聲漸漸遠了,顧如璋並沒有帶薛玉棠一起去的意思,目光落在栩栩如生的畫作上,「我去會一會,夫人不必跟去。」
他理了理裙裾,指腹擦過那朵剛完成的白玉蘭,在薛玉棠耳邊低道:「畫上顏料未乾,若是弄花了,為夫可是要給夫人重畫的。」
薛玉棠臉上如火燒般,紅了一片,正欲將裙裾放下的手停住,懸在畫案的雙腿不敢亂動,擔心將兩側的顏料弄花。
*
顧府,前廳,侍衛守在屋檐下,無人敢靠近他偷聽。
粗布短衣的青年看上去年紀不大,在屋中環視一圈,問顧如璋道:「姑娘呢?我要見姑娘。」
顧如璋長眉一折,沉聲道:「行跡鬼祟,再不說目的,我讓人將你押去府衙。」
「顧少爺不認識我了?我是曾管家的兒子,曾庭啊。」
顧如璋靠著椅背,銳利的眸子打量眼前情緒激動的青年。曾庭是家生子,是薛府管家的兒子,在書房伺候研磨,而曾管家幾年前與薛鶴安一起被山匪所殺,葬身在火海里。
曾管家遇害後,不出半年,曾庭突然惡疾,死了。
「顧少爺,我死裡逃生,撿回了一條命。少爺你仔細看看,雖然這些年我的模樣變了一些,但眉宇間還是能看出少時模樣。」
「誰要殺你?」顧如璋沉眸,問道:「或是說,誰想滅你的口?」
曾庭一時間沉默,內心猶豫著是否告知。
「是裴凌吧。」顧如璋道。
曾庭愣怔,不料他竟知道。
「姑爺娶了姑娘,我相信姑爺。」曾庭道:「爹是薛府管家,也是老爺的心腹,府中大小事宜他都過問。那日老爺將山匪首領勸得動搖,願意好好談談,聽我爹的語氣,好像是因為兩人認識同一人,那山匪才願意考慮考慮。」
顧如璋沉聲問道:「何人?」
曾庭搖頭,「我不知道,我也是偶然從爹口中聽來的。」
「那日回去後,老爺便寫了一封信,命我爹快馬加鞭送去驛站,是給祁連將軍的,但我爹不知道為什麼,將信藏在了衣服夾層里,還是我與娘收拾爹遺物時,發現的。」曾庭從懷中拿出那封信,給了顧如璋,接著道:「第二日,老爺便遇難了,我爹也死在了那場大火里。」
顧如璋將信拆開,信中寥寥數字,雖是給祁連將軍的,可卻是讓他速回一趟。
讓他回來作甚?
「與那信同時送出去的,還有老爺向陛下奏稟的密函,只是封密函沒寫完,還沒來得及送出,老爺便出事了,事後我在書房沒有發現那封的密函。」
「我當時便覺蹊蹺,但那會兒大家都沉浸在老爺去世的悲痛中,連我也因我爹遇害,悲痛萬千,沒留心這事。很久之後,姑娘的貼身丫鬟顏畫,在悄悄查老爺的事,我無意間看見大公子的手下將顏畫抓住,逼瘋了顏畫,大公子怎會如此心狠手辣?我真驚了,簡直不敢相信。」
「後來,大公子的手下又將瘋掉的顏畫投入池塘,偽造了顏畫的死。」
「大公子發現了我,欲想殺我滅口,但我命大,從鬼門關走了一遭,又回來了。我不敢露面,這幾年間東躲西藏,甚至懷疑我爹的死,老爺的死也與大公子有關。」
「聽說姑娘來了京城,我便悄悄跟來了,本是想早點來與姑娘相見,可裴凌尋來了,我不敢輕舉妄動,等裴凌離去,這才敢現身。」
顧如璋:「她失憶了,都忘掉了。」
「什麼?!」曾庭皺眉,驚訝不已。
顧如璋看著手中的信,眉頭緊蹙。
蜀郡西工官貪污受賄、行賄,收集呈上的帳簿中,有一批尚未完成的兵器,而此前他應還私鑄過一批兵器。
這些兵器的下落,至今沒有查到。
若是五年前,蜀郡西工官就開始私鑄兵器了呢?
——益州有人要反。
若是薛鶴安那封沒寫完的密函,稟的正是此事……
顧如璋拿著信的手驀地緊縮,眼神豁然銳利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