診斷:慢性失眠障礙。
白紙黑字清晰地映在眼底,她握著診斷書的手微微收緊。
這一年她還在高三,這張診斷書距離他們最後一次見面,那個他送來手錶的冬夜不過五個月。後來她沒再見過他,短短五個月,他就已經連入睡都困難了嗎?
胸口傳來潮濕的悶意,她呼吸發澀。
下一張是20x4年。
病史記錄他夜間總睡眠低於五小時,伴隨記憶斷層,偶爾出現幻覺,自主神經功能紊亂。
依舊是睡眠障礙。
……
姜梔一張接一張地往後翻,每一張診斷書上的病史記錄都像尖針刺向她的眼睛。
心臟不停的下墜,再下墜,有什麼東西拖著她往不見底的黑洞裡墜落。她指尖過於用力,將診斷書捏出了褶子。
心口泛起刺痛,強行去忽視。
敞開的盒子裡,全是藥瓶,治療各個階段失眠的藥物都有。
從高三那一年至今。
他沒有停過。
這些她不曾參與的時間裡,他過得不好。
是她自以為地把人推開,自以為地保護他,可最後現實重重砸在她面前,將她砸得稀碎。診斷書上的每一個字都用力地牽扯著她的神經,渾身都痛。
那個曾經肆意張揚、紈絝不羈的少年,獨自奔赴異國他鄉,每一晚都在承受痛苦,卻又支撐了這麼久。
一個人,從少年支撐到男人。
她好像做錯了。
錯得過分。
眼眶酸楚得厲害,滾燙的淚掉下來。
姜梔用手背擦去,可呼吸發熱顫抖,心底早已一片泥濘。
第54章
從主臥里出來的時候, 她面上的情緒已經收拾好了,但身體如同掉進沼澤,動一下都會陷得更深, 擠壓著五臟六腑, 喘息艱難。
她腳下一雙雪白色棉襪, 走在乾淨敞亮的地板上, 無聲無息的。
姜梔走得慢, 眼睫始終低垂著, 手裡握著把碎花小傘。
客廳外的小院裡傳來男人低沉不耐的聲音, 「我沒空在這陪你打啞語,有事就說。」
她掀起眼皮,才發現邊野不知什麼時候已經站在外面了。
男人身量欣長高挺,黑色襯衫的袖子挽到小臂上方,露出精壯的肌理,筋脈凸起, 一路順著紋理蔓延至腕骨。
骨節分明的手掐在窄瘦的腰上, 背影冷淡,透著生人勿近的氣場。
姜梔不打算打擾他講電話,安安靜靜站著,目光卻沒法從他身上挪開一絲一毫。
那些診斷書像鋼棍砸在她腦袋上,到現在她還是懵然的。
還是無法接受這些事實。
那邊不知說了什麼,邊野冷嗤一聲,不屑與不耐傾浮而出。
「我是26、27還是36、37,也輪不到您來管我的婚姻, 你這麼看重蘇家, 不如自己去聯姻,或者你的小秘書不是生了個女兒嗎, 讓她去,保准如您的意。」
諷刺意味拉滿。
姜梔隱約猜到也許是邊叔叔。
說起來,邊野比她大一歲,如今26歲,正常男生這個年紀也確實該有個對象,然後再在合適的年紀結婚。
所以這六年半來,他沒有接納新的人,唯一一直陪伴在身邊的只有這個病。
她很輕地吸了口氣,手裡的碎花小傘差點沒拿穩。
「……臭小子!你胡說八道什麼?邊家最後還是要交到你手裡的,蘇家就這麼一個女兒,從小培養的優秀,你奶奶也很中意,你找個時間回來一趟,你奶奶如今年紀這麼大身體也一年不如一年,你難道要讓你奶奶……」
邊政起先還很憤怒,但說著說著聲音逐漸平緩下來,有種子欲養而親不待的懼意。
邊野周身原本豎起的冰冷尖銳的刺,此刻也緩慢收攏了些。
他沉默著沒說話。
周遭安靜,以至於姜梔不是沒完全聽到邊叔叔的話,至少前半段她聽得還算清楚。
垂在身側的手微微蜷起。
她原本很想問一些什麼說一些什麼,可現在好像不需要了。她實在無法確定,再一次去靠近他是可以治癒他,還是會把他的生活攪得更糟。
姜梔不敢賭。
他已經過得夠不好了。
但如果他願意聽從邊叔叔的意見嘗試與那位蘇小姐接觸,會不會比現在好,也許可以逐漸磨平那些積年累月的痛苦。
邊叔叔的聲音平靜下去,她幾乎聽不見他說什麼了,只能聽到邊野沉沉的應答聲。
也許……是同意見那位蘇小姐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