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茂予神情凝重,這句話里的狼指得是不是鄧元思及老狗等人呢?
「八年前,我收到項目指定人員名單消息,當時很高興。都知道醫藥人員收入高,項目分成占大頭,我進長青集團五年多,那是第一次分到項目。我把這事兒告訴關係很好的同事,他看我的眼神有憐憫和欲言又止,我以為他在嫉妒,後來才知道那是陷在泥潭裡的人向外發出無聲吶喊。」
「名單到手第三天,人事部送來封信,準備好全部東西即可入職,其中包括那筆昂貴的入門費。」
「哦對,這筆費用是他們單方面通知你,不允許反駁,否則以侵犯公司機密為由開除,徹底被踢出行業,未來十年無法從事相關工作。」
「十四年前入職長青集團簽訂一份勞動合同一份競業保密協議,作為抱有遠大目標的公司,待遇給的高,協議相對也苛刻。」
真相和陸茂予推測有出入,單聽毛泉目前為止的證詞,他在參與聰明藥研製過程中,完完全全是個受害者。
「進了項目組,每天忙得東西有限,任何一個醫學生對上癮類藥物皆不陌生。能進長青集團多是數一數二高材生,並非我自吹自擂,選拔到項目組的更是出類拔萃,多幾個處理步驟和藥物反應,基本就知道項目在做什麼。」
「這對項目負責人來說是個壞消息,他們之所以每次換人,都為保密。誰也不想莫名其妙犯法,就像騾子不想跳崖,主人只好蒙上它的眼睛,從後一把推下去。」
陸茂予手邊是份臨時壯丁剛整理好的毛泉從小學到大學的瑣事,人送來匆忙,沒來得及走訪,檔案袋裡記錄毛泉畢業後事件居多。
從那些事裡感覺出來毛泉是個社交圈子小、愛居家的宅人,工作挺認真,沒出過大岔子,出社會十五年,沒惹過事,性情相對平和,描述個人經歷來看,很能忍。
陸茂予想知道畢業前的毛泉是個什麼樣的人,大抵案子辦得太多,見過形形色色各類人,毛泉給他直觀感受與文字陳述出來的有參差。
「說出來不怕你笑話,我能在長青集團待到今天,是靠窩囊撿著這條命。」毛泉擦著眼鏡,手指不靈活,老擦不到想要去的地方,「我那幾個不窩囊敢於離職的同事全死了,我怕啊,這世界上真有打內心不怕死的人嗎?我不信。」
「怕死讓我縮在工位上,明明討要屬於自己的錢,對方嗓門稍微高點,我立馬認慫,就擔心一個態度不好,第二天指不定出現在哪裡,也許是下水道,也許是臭水溝。當然,也有可能從樓頂掉下來摔成肉餅,死亡過程太痛了,我不喜歡疼。」
陸茂予:「嗯,現在能和我談談了嗎?」
毛泉用那雙摘掉眼鏡很是迷離的眼睛看著他:「想問什麼?」
「項目負責人和操辦所有事宜的人還在長青集團嗎?」
「不在了。」毛泉說,「三年前全部引咎辭職,之後音訊全無。換了新的聯繫方式吧,朋友圈再沒更新,身邊沒有能和他們說得上話,基本判定換號。」
「還記得名字長相嗎?」
「公司官網應該能找到他們任職期的照片,我之前看到過。」
陸茂予給搭檔使個眼色,轉臉繼續問:「和你同批進項目的其他人基本都離開了,是嗎?」
這勾起毛泉傷心事,他不禁埋頭痛哭,仿佛要將忍耐八年臥薪嘗膽的委屈、心酸通通由眼淚發泄出來。
「我、我一直在等哪天能有個讓我說些肺腑之言的地方,等啊等,等得我以為他們索命,咬死不敢說。」
「直到看見國徽,見到你,正義給我安全感,促使我張開這早在八年前就該說話的嘴。」
很少有人在他們面前哭得涕淚橫流,配著青青紫紫一張臉花得不成樣子,豈是一個慘字了得。
陸茂予放過去包紙巾:「擦擦吧。」
毛泉哭到打嗝,眼淚不要錢似的:「謝、謝謝。」
光亮到刺眼之下,陸茂予看清毛泉的臉,他眼神微眯:「不客氣,你先平復下情緒,晚點再聊。」
毛泉連聲應是,眼淚還流不停,難過的要命。
陸茂予出了審訊室,一眼看見拿著體溫槍的謝靈音,他迎過去:「怎麼來了?」
謝靈音對准他額頭,體溫槍發出溫度過高的警報聲,他不自覺皺眉:「沒降。」
「是嗎?可能體溫槍壞了。」陸茂予抓起謝靈音的手往額頭上摁,輕笑,「你手也許比它准。」
這完全胡說八道。
謝靈音攤開手掌,掌心觸到滾燙肌膚,和幾小時前比倒是好了些,稍稍用力推了下:「剛買的,你說人家壞了。」
陸茂予拿過來對著謝靈音額頭試了試,綠屏正常數值,他面不改色道:「就是壞了。」
「我看是你燒壞腦子。」謝靈音看向單面玻璃那邊邊哭邊擦眼淚的毛泉,被打得很慘,外人看就知道這剛遭過非人待遇,「他說了嗎?」
「說了。」陸茂予站到單向玻璃前,「他挺能哭。」
謝靈音一手抱臂,有一手抵著下顎,若有所思慢吞吞道:「你信他的證詞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