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揣這樣的感知,言燦森在蘇南的陪同下乘復興號離開杭城,抵達景德鎮北站。
一出車門,打出一個慵懶的哈欠,出站,打車,入住酒店。
言燦森以前沒來過景德鎮,蘇南想著先帶他在市里逛兩天再回家去見父母。
酒店是頗具瓷都風格的陶土式樣,因此道路也都類似陶土磚塊。走在上面,感覺腳底粘滑;仔細一看,原來剛下過雨。
於是,景德鎮成功坐實了言燦森的煙雨初印象。
次日白天,走上昌江堤岸,向下望去,水邊則是浣洗的當地居民,他們一下一下揉搓著衣物,泡沫帶起漣漪向遠方離去,就像一場天青色的煙雨。
言燦森覺得飢腸轆轆,找了家當地菜館便迅速下單。
到底是年少輕狂不知天高地厚,對江西辣度的了解不夠透徹,一道簡單的糍粑酒香鴨就已讓言燦森感到舌尖上的熱烈,於是老實喝湯,對蘇南說道:「你咋不告訴我這菜這麼辣呀。」
「你這可是倒打一耙,點餐前我就說了可能有點辣。」
「這哪是一點。」說完,言燦森又補了一句:「江西是很低調的能吃辣的省份,相比於川渝湘瀟。」
下午,在中國陶瓷博物館裡,他們見到了館藏的「無語菩薩」,那嘴上一抿,眼睛半睜半眯,神情淡然又稍顯無奈,就像每一個對現實無語凝噎的人。
傍晚,酒店隔壁的御窯博物館還有星點人群,因為這裡是全國少有的開放至深夜的博物館,園區外景24小時開放。
此時,陶陽里煙火氣息猶存,瓷行商鋪熱鬧依然。
倆人走到陶瓷街,這裡有很多工藝品店鋪,走了一圈,遇到一位大學生在做行為藝術,他背著吉他在街道上大呼,說著一些言燦森並沒有太聽懂的話,頗有種「世人笑我太顛狂,我笑世人看不穿」的味道,是很濃烈的色彩,不是淡雅的天青色。
言燦森忍不住在心裡呼喊:「原來就算在瓷都,也不必非得等待煙雨的升起,因為每一個人都是獨特而精緻的瓷器,有著屬於自已的天青色外的色彩。」
該逛的地方也都逛了,準備動身回老家了。
「你準備和我去面對了嗎?」
「我都跟你到這了,這個時候才怕我臨陣脫逃?」
「不是,我也很久沒有和爸媽進行那種長時間談心聊天什麼的了。」
言燦森給了蘇南一個暖暖的擁抱。
「天青色能等到煙雨,而我,這次就是專門為你奔赴而來。」當然言燦森的這句心裡話沒有說出來。
蘇南憋到夜裡十點半,偷溜著一個人出來了。
他抽光了一盒煙,干光了兩瓶啤酒,剝完了三兩毛豆。
因為他自已心裡也沒底。
回到了老家,蘇南向家裡人介紹言燦森。他們互相認識,噓寒問暖,客套了半天。
嚴肅正經的話題在老家的第二天下午被開啟了。
蘇南覺得這也沒什麼不好,這次回來,本來就是和家裡人商量,解決問題的。
「南子,我們一輩子都生活在這個小城市裡,我們這輩子的人際關係都在這個地方。你在大城市,大城市人多且流動性大,沒人會管你怎樣;但在咱們這個小鎮裡不一樣,人少、流動也少,大家事情也沒那麼多,天天有好多雙眼睛盯著,一有什麼風吹草動就滿城風雨。我和你爸也想毫無顧忌的思考問題,也想活的灑脫一點。」
「為什麼要在意別人的看法?我們要不是活給他們看的。」
「你真是自私。」
「我自私?」
「你遠在杭城,這些唾沫星子怎麼會濺到你身上。可你有想過我和你爸在親戚朋友面前是怎樣的嗎?對於那些功成名就的人,比如張國榮、關錦鵬、蔡康永,他們公開自已同性戀的身份,大家會怎麼評論?大家會說他們是先驅、是代表、是象徵。但是,像我們這種普通鎮子裡的普通家庭,迎來的會是親戚朋友鄰居的唾沫星子,各種難聽的閒話。可為了你,我和你爸也願意去為你去打圓場。現在要你形婚生個孩子,你還是不願意,你就眼睜睜地看著老蘇家在你這一代斷了香火?生小孩這是人一生中必須要完成的環節,只有完成了這些你的人生才完整,而作為父母的我們,責任才得以完成。你又不結婚又不生小孩,這是我們做父母的失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