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一寒閉上眼,拿著文件的右手正在不易察覺地細微顫抖,因連日來都在打點滴的緣故,他的手背上青了一大片,滯留針留下的針孔都還沒好全,然身體裡的情緒就如海浪般洶湧翻滾,他本能地繃緊身體自我克制,以至於淤青的手背都因用力而青筋凸現。
直到紊亂的呼吸恢復平穩,陸一寒才終於再度睜開眼,面沉似水地看著紀滿,問道:「紀滿,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
紀滿只覺內心泛起一陣慌亂,他抬起頭看陸一寒,竭力維持鎮靜地從那個逃家時收拾好的背囊里拿出自己的戶口本,鼓起勇氣大步走到病床前,說道:「我是認真的。我要和你結婚。」
仿佛帶著重量的目光先是落在紀滿手裡的戶口本上,過了將近一分鐘後,才又順著紀滿的手臂上移,最終重新定格在紀滿那張頰畔泛著微紅,眉眼間寫滿緊張與堅定的臉上。
陸一寒想要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更冷靜理智些,可等他開了口,才發現根本辦不到。
「理由。」
簡簡單單的兩個字,本該是冷硬的,卻因陸一寒溫和的語氣而變得柔和。
他需要理由,不是為了拒絕,而是為了被說服。
陸一寒深邃的眉宇輪廓總是輕易就會讓人對他專注凝視時的眼神產生深情的錯覺,近這兩年多以來,平日裡他看人的時候總是會流露出漠然的冷淡,然面對紀滿,他無論再如何刻意掩飾,眼神里始終都帶著一絲渴求的珍惜與眷戀。
紀滿不敢迎視這樣一雙此刻只有他的藍眸,只能垂下眼去看陸一寒那骨節分明的手,默默地將來到醫院後汪婉儀告訴他的那些事還有自己打好的腹稿又在心裡過了一遍,說道:「汪小姐告訴我,予晗哥回來幫你了,還繼承了陸氏一部分股份,現在陸氏情況不好,你們還在想辦法。但是,我哥他因為我在你訂婚儀式上被牽連的事很生氣,已經打定主意要對陸氏出手,我父親雖然沒有多說,可態度是默許的。我知道我哥不應該這樣做,訂婚儀式是我自己要去,不應該怪到你們身上,而且,你還救了我。我想了很久,現在最好的,能幫助陸氏的方法,就是你和我結婚,這樣算是商業聯姻,我會說服我父親和我哥,幫忙保住陸氏。我知道,你傷還沒好,不應該離開醫院,但是,我是偷跑出來的,我們得在被我哥發現之前去領證,等明天天一亮,我們就去民政局登記結婚,好嗎?」
他說得很快,像怕被打斷一般,說到最後,他的聲音里甚至帶上了一點懇求的意味。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說服陸一寒,只能把所有他能想到的理由都用上,然後在心裡祈盼陸一寒不要拒絕他。
放下手裡的文件,陸一寒蒼白的嘴角勾起一抹艱澀的苦笑。
原來是這樣。
因為陸予晗回來了,還繼承了股份進入了陸氏,也因為他在訂婚儀式上不要命的擋槍,所以紀滿要幫忙保住陸氏,為了喜歡了許久的陸予晗,也為了還恩。
呵,他這一槍擋得還真值,都讓紀滿以身相許了。
背上正在癒合的傷口忽然又劇烈的痛起來,陸一寒別開臉,呼吸陡然加重,他有些難以忍受地用左手摳住床沿,滿臉的痛楚卻是再也掩蓋不了。
說到底,還是為了陸予晗。
如果不是陸予晗身邊有方婭,如今已經和方婭結了婚,紀滿是不是就直接去和陸予晗求婚了?根本,就輪不上他這個影子。
是了,影子,他這張和陸予晗如此相似的臉,紀滿看到他的時候,眼裡的人,真的是他嗎?
從來,都只有陸予晗吧。
就像他的父親陸楓然一樣。
「一寒哥哥,你怎麼了,傷口很痛嗎?要不要我替你叫醫生來?」被陸一寒臉上突如其來的動作和明顯難忍痛苦的神色嚇到,紀滿不敢去碰陸一寒,只覺自己胸臆間也泛起了刺痛,他擔憂地問著,急忙就伸手想要去按床頭的呼叫鈴。
纖細的手腕被狠狠攥住,陸一寒用力將紀滿扯到病床上,左手隨之按住他肩膀,眼眶隱隱泛紅:「紀滿,跟我說,你是真心的,你看到的人是我。」
哪怕是騙我的也沒關係,只要你說了,我就會相信。
滿滿,對我說一次,讓我覺得我也是被愛的,那麼從今往後,你要什麼我都會給你。
紀滿不明白陸一寒為什麼看起來如此難過,他伸出手,帶著薄繭的指尖輕輕划過陸一寒眼下淡淡的烏青,而後碰了碰那微紅的眼尾,放慢語速柔聲說道:「不要難過了,好嗎,我是真心的,我看到的人是你。」
他什麼都不懂,可是,陸一寒想聽他說,那他就說。
也許,只有這一個機會了。
唯一的,能讓他到陸一寒身邊,再也不離開的機會。
他要,自私的利用這個機會,哪怕陸一寒現在不喜歡他也沒關係,他會比現在更喜歡陸一寒,成為陸一寒身邊最親近的人,然後努力地,讓陸一寒也喜歡上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