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車子在臨時停車位上停好,紀滿拿上東西下車,鎖好車後便往陸予晗家的方向走去。
「……I would like to remind you that one day your boys will catch you out. They will know their father doesn’t always have ine intelligence, and your sentences are not always just.」
流利如母語般的英文從不遠處的傳來,這輩子都不會忘記的熟悉嗓音令紀滿愣住,下意識地停下了腳步。
那聲音裡帶著笑意與調侃,而紀滿,已經很久很久都沒有這樣真實地聽到過那把聲音。
在那些午夜夢回的時刻,在最初兩年還時常有幻聽的的時候,紀滿都曾經無數次聽到那把聲音,然後以為是陸一寒回來了。
他失望過很多次,每一次都只能獨自躲起來埋首痛哭。
微信里的語音,錄音筆里的錄音,這五年多來,他翻來覆去地聽過無數次。
沒有哪一次,像此刻聽到的聲音那般真實。
怔忡地往聲音傳來的方向看過去,紀滿看到,停車位旁邊的那家星巴克,一個男人剛剛推門走了出來。
有那麼一瞬間,紀滿恍惚地以為,自己掉進了另一場夢裡。
男人長得很高,穿著寬鬆的黑色印花衛衣和牛仔褲,腳上踩著一雙馬丁靴。長得過長的頭髮有些毛糙,前面的頭髮用橡皮筋乾淨利落的束起,只有額角垂落幾縷額發,後面披散的頭髮則已經長到足以蓋住後頸。明明是夏天,男人的雙手卻戴著一雙黑色手套,衛衣的袖子也沒有捋起來,男人一手拿著手機講電話一手拿著一杯摩卡可可星冰樂,大概剛買不久,還能看到那白花花的奶油。
陽光正正落在男人臉上,將高鼻深目的鋒利輪廓襯托得更為張揚奪目,因為還隔著一段距離,紀滿無法看清那雙眼睛,但紀滿相信如果走近了看,一定會看到那是一雙泛著幽藍,略帶憂鬱與溫柔的眼眸。
紀滿走了過去,又在距離男人兩米遠的地方停下,男人依舊沒有注意到他,很快的結束了通話後似乎又收到了什麼信息,拿著手機看了一會後臉色變得不是很好看,眉心微擰還皺了一下鼻子,露出對紀滿來說很陌生的不耐神色。
「陸一寒。」紀滿喚了一聲,他不知道自己發出了多大的聲音,但他想,男人應該是能聽到的。
然而那個打扮與神情都讓紀滿感到陌生的男人沒有一點反應,僅僅是喝了一大口手裡那杯星冰樂,嘴唇上沾了一點奶油,男人很快地伸舌頭舔了一下,接著像是終於察覺到紀滿一直在看著自己,抬頭把目光落到了紀滿身上。
那是看陌生人的眼神。
這個與陸一寒長得一模一樣的男人,僅僅是冷淡地掃了一眼紀滿,便把手機放進褲兜里,然後轉身往停車位走去。
小區門口劃出的一片區域專門用作臨時停車位,紀滿適才沒有留意,直到此刻看著男人上了一台越野車,才猛地反應過來。
那台越野車,他想起來就是那天在藝術博物館外,陸予晗坐的那輛越野車。
紀滿想要追上去,身體卻不知為何像被凍住一般僵在原地,無論他如何著急都邁不出去半步。
直到越野車發動開離停車位,又在小區門口停下刷卡,道閘杆升起,眼看著越野車就要開出小區門口,紀滿才終於喘出一口氣,然後拔腿追了上去。
越野車已經開出一段距離,紀滿覺得自己一輩子都沒跑得這麼快過,他甚至來不及感受自己胸腔傳來的痛楚,只知道自己不能就這樣讓人離開,他要追上去,無論如何都一定要追上去。
腳上的皮鞋不適合跑步,沒跑幾步已經將他的腳磨得生疼,可紀滿沒管;手裡拿的東西太過礙事,紀滿直接就扔掉了。
他瘋了一樣追著越野車跑出小區門口,不顧路人詫異甚至看瘋子一樣的眼神注視,一邊沿著人行道跑一邊大喊:「陸一寒!!陸一寒!!!」
眼淚是什麼時候湧出來的,他完全不知道,意識到的時候,自己已經淚流滿面。
鼻腔里堵塞的鼻涕讓他呼吸更困難,可他不敢停下來,越野車雖然開出小區門口後又等了個紅燈,但他的速度太慢,還沒縮短多少距離,越野車已經開上了馬路,他在後面拼盡全力去追,但越野車跟他之間的距離依舊越拉越遠。
他追不上。
明明就在眼前,他卻追不上。
撕心裂肺地哭喊,直到力氣耗盡,發軟的雙腿支撐不住身體,紀滿循著慣性整個人向前撲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