湛謙垂著頭不敢說話。
清崇兀自道:「以前不動他,是因為還有用,如今邊境已平,朕怎能咽下這口氣?」
「你去,將一寸心奪回,為朕續命,朕,許你太子之位。」
湛謙沒有應答,突然問:「那一寸心當真能活死人,肉白骨?」
清崇帝卻捕捉到了這句話背後的意義,他眯起眼,喘氣:「你想做什麼?」
「父皇,寫一份詔書罷,傳位於我,我即刻動身去取一寸心,若是此物無用,兒臣也會替父皇殺了葉氏滿門,雞犬不留。」
清崇帝沉默了,一寸心是否能救他的命,他也不確定,可就算他不答應,待他死後,這皇位依舊會是湛謙的。
放眼整座宮城,已無一位皇子可以與之抗衡。
他生平第一次,仔仔細細地打量著這個他從來看不上的兒子,竟不知,他在人前謙訓有禮,進退有度都是裝出來的,他這個兒子,已成長為了參天大樹。
清崇帝自嘲地笑了一聲:「來人,備筆墨!」
*
夜色寂寥無聲,夜空一片陰沉,白雲廟的大門忽然被打開,裡頭走出來兩個人。
「施主,天色已暗,何不歇息一晚,明日再去?」
許是借屍還魂大法已成,司靈隱心情不錯,他笑著婉拒:「不必了,家中有人掛念,需早日回去。」
送行的和尚雙手合十,念了聲佛號,待司靈隱上了馬,才開口:「施主,世間萬事皆有定數,隨意插手,只恐報應啊!」
司靈隱自嘲一聲,看向遠處:「我枯肉爛泥,何懼報應?」
說完勒了韁繩,策馬飛馳在官道上,他滿身香火,心有掛礙。
誰知,才至紅楓林,暗處便傳來一道利刃的破風聲,司靈隱閃躲不及,被利刃劃破了手臂,翻落下馬。
馬兒長嘶一聲,撅撅蹄子,頭也不回地跑了。
司靈隱捂著手臂,滾燙的鮮血從指縫間流出,他冷靜地看著樹林暗處,四面八方圍滿帶著頭巾的黑衣人。
他們提著劍,包圍式的,一步一步朝著他逼近。
「你們是什麼人?」
沒有人回答,十幾把凜冽的劍光宛如水下光影,寒光綽綽。
就在此時,樹林的盡頭傳來鞋底踩在枯葉上,發出輕微「簌簌」聲,那腳步不輕不重,不疾不徐,像是成竹在胸。
來人年紀很輕,一身黑衣,蒙著面,身後背著一把巨劍,露出來的眼睛滿是冷意。
「還不動手?」聲音一如那雙眼,冷冽,不容抗拒。
話音落下,十幾個黑衣人便沖了上來,司靈隱負了傷,應付得很是吃力,他一腳踢開撲上來的人,順手奪下了劍。
刀光劍影間是利刃割破皮肉的清脆聲,鮮血飛濺時,月亮撥開了烏雲,照亮了這片血紅的楓林。
鮮血染紅了白衣,到後來,司靈隱已經分不清,這些血,是他的,還是這些黑衣人的。
腳下是橫七豎八的屍體,司靈隱提著劍,直指那人:「到你了。」
那人的眼神沒有一絲波瀾,手緩緩探向身後,一把將劍抽了出來,劍刃上的紅光一閃而過,凶氣駭然。
「你究竟,是何人?」
「五皇子,湛謙。」
司靈隱身形搖搖欲墜,他竟,還不肯放過他?
不知過了多久,也許是半柱香,也許是一個時辰,呼吸變得沉重,身體卻越來越飄忽,睏倦之意宛如排山倒海。
「嗤——」司靈隱低下頭,便瞧見那柄紅色的利劍穿過了他的胸膛。
沒有痛意。
劍被拔了出來,司靈隱腿下一軟,跪了下來,他以劍撐地,艱難地抬起臉,就瞧見那人腰間繫著一塊木牌。
他心下激盪,猛地吐出一口鮮血。
是柳懷宗的木令!
是他,竟然是他!
司靈隱忽然想笑,原來一切都是命中注定。
他心懷不軌,潛伏葉家整整十一年,看著葉見心從六歲到十七歲,他不想殺她,可她不死,死的便是阿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