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知道卻聽車窗外有人叫了聲:「鄒侍郎, 我家主人乃是你的舊識, 她有幾句話想要問你。」
鄒處道還以為是有人要來跟自己攀關係, 不由得皺起了眉頭, 掀開車簾去瞧, 為之一怔。
與自家馬車並行的馬車頗為莊麗,絕非蓬門小戶所有,車前並不曾懸掛燈籠, 卻不知主人家姓氏為何。
他心裡邊起了一點波瀾,又不願下車往別處去,當下吩咐車夫尋了條僻靜的巷子,把馬車停下了。
不多時,那馬車也跟著過來,只是車上的人同樣沒有下車,安坐不動。
鄒處道便知道對方也不願對外暴露身份,心下愈發覺得此事古怪。
正狐疑間,卻見那馬車裡邊伸出一隻手,掀起車簾,露出一張芙蓉美人面來。
鄒處道初見一怔,回過神來,身體不由得為之巨震:「你——」
出現在他面前的,不是聞小娘子之母張娘子,又是何人?!
張娘子死死地攥著手裡的帕子,省卻了所有的客套和寒暄,開門見山地問他:「鄒處道,我的孩子呢?」
她咬緊了牙根,按捺住心裡洶湧起伏的情緒,問他:「當年,我讓孟思齊把孩子交付給你,為什麼我之前使人去打聽,別人卻都說你只有一個女兒?!」
鄒處道尤且還處在驚愕之中。
他哪裡想得到,正是春風得意時候的自己,卻在神都城裡遇見了多年之前被他拋棄的舊人?
且看她的衣著和妝扮,也極富麗,知道自己在做何職,竟然還敢上門對峙,可見心裡邊多少也是有所倚仗的。
鄒處道實在驚駭,又因為摸不清她的底,當下更不願與她撕破臉,當下口中含糊道:「這件事情啊……」
張娘子出身歡場,見多了男人的口蜜腹劍,看他閃爍其詞,當下便冷笑一聲:「鄒處道,你不要想著跟我耍什麼花花腸子,我今天既然來找你,自然做足了準備!」
她說:「但凡叫我知道你有一句話扯謊,我馬上敲鑼打鼓鬧到你家門前——你要是不信,就只管試試看!」
張娘子這麼說,其實是在詐他。
她的確打探過鄒家的情狀,但要說真的有意把事情鬧大,那就不甚真切了。
她有女兒,尤其這個女兒從前還跟鄒處道妻室的娘家子侄議過婚,但凡有點可能,她就不會把事情鬧到不可收拾的地步去。
但鄒處道哪知道這些?
他能看到的都是張娘子刻意展示給他看的東西。
這個女人眼睛裡含著恨意,對他知之甚深,且此時此刻,背景成謎……
短暫地緘默之後,他不得不如實說:「我也不知道他在哪兒……」
張娘子聽到這話,只覺得酷暑時節里,一股寒氣順著腳底一直衝到腦內了:「你不知道,你怎麼會不知道?!」
她聲色俱厲:「我托孟思齊把孩子交付給你,難道你竟沒有見到他?!」
面前人的神色太過於猙獰可怕,鄒處道下意識就要將事情推脫給第三人。
然而張娘子反應得更快:「鄒處道,你不要以為這件事情是死無對證了!」
「……孟太太雖比你大了個十幾歲,但也未必就已經作古,我已經使人去青州尋他,如若他所說與你所說對不上號,我絕不與你善罷甘休!」
鄒處道喉嚨發乾,不得不如實說:「我真的不知道那個孩子在哪兒,當年,孟思齊是帶著孩子去找我了,但是,但是……」
他「但是」了幾句,終於還是沒有「但是」出什麼來。
張娘子死死地盯著他,只覺得人怎麼能冷酷無情到這種程度:「但是你沒有收留他,是不是?」
鄒處道面有難色:「你也知道,我那時候已經在跟寧家議婚了,要是叫人知道……」
「好,好好好!」
張娘子不願再與他繼續攀扯下去了:「鄒處道,我給你三天時間,不管你用什麼辦法,我要知道我的孩子現在在哪兒。」
她說:「孟思齊不是你,我相信他不會像你一樣將一個活生生的孩子棄如敝履的。」
鄒處道額頭沁出汗來:「你不要為難我了,好不好?天地之大,就三天時間,我上哪兒去找一個失散了這麼多年的孩子?」
張娘子盯著他,一字字地說:「鄒侍郎,你不是正在做吏部侍郎嗎,想找個人,豈不是很容易?」
她森森地笑了一下,緩緩道:「鄒處道,我知道你想知道我的底細,也知道你肯定會讓人悄悄地跟著我,只是沒關係,你讓人跟著吧……」
張娘子伸手點了點他:「三天,我要知道結果,如若不然,我一定讓你身敗名裂!」
車簾放下,馬車緩緩駛離。
鄒處道只覺得後腦好像是憑空被打了一棍,頭腦發木,身心俱疲。
不知道在車上坐了多久,心腹悄悄地過來回話:「老爺,她往霞飛樓去見了寧國公府的俊賢夫人……」
俊賢夫人!
這位世子夫人一貫急公好義,要真是知道這事兒,備不住真的會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