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於王家的湖景別墅,周家的宅院則是純中式的庭院。
亭台樓閣,飛檐翹角。
周正身著靛青色長衫,銀白的髮絲一絲不苟地梳在腦後。
他布滿皺紋的手穩穩端起茶盞,精神矍鑠。
周正出,父親曾是私塾先生,事至如今保留著舊時文人的習慣。
幼時原本還打算考科舉,卻在時代洪流中轉向商海,創立了如今的
建築集團。
「你也不小了,我像你這麼大,孩子都生了兩個。」周正開口。
周凜莞爾,每次他來,他爺爺都是這副說辭,他拿過他爺爺的新寵榮昌陶製茶壺,給他倒了一杯茶:「婚都沒結哪來的孩子,就算是結了婚,想不想生孩子還得問對方的意思。又不是我一個人做主。」
周正緩緩吹了口茶水上的熱汽:「我是不懂你們年輕人。」
他忽地想起什麼,又問:「跟那個沈小姐還沒斷?」
周凜掀起眼皮,抬眼望向遠處的網球場,母親林平正與王薇揮拍打羽毛球。兩個人說說笑笑。
「王小姐哪裡不合你心意?」周正追問。
「什麼時候我們家需要聯姻了?」周凜揶揄說。
「不是聯姻。門當戶對對你有好處。結了婚你才好收心,才回來好接管公司。」周正放下茶杯。
「我自己的公司做得不好麼?給您丟臉了?」
「不是這個問題。投資金融,都是虛的,帳面上的數字。」周正靠回藤編搖椅,雙腳踩在踏板上前後搖晃,眯起眼睛望向遠處的假山,「我問你,要是你公司倒閉了,是不是什麼都沒有,數字一眨眼就消失不見了,但實體產業不同,廠房、設備、貨物,都是實實在在握在手裡的。」
「我承認您的觀點有一定道理。」周凜輕輕轉動手中的陶瓷杯,「但在數字時代,真正的資產終將數位化。況且,」他抬眼直視祖父,「若實體貨物失去市場需求,握在手裡又有何意義?」
周正精銳的目光轉向他:「我知道你們現在年輕人都想走在最前面。但,你要記得,你的成功除了你個人的因素,也跟時代脫不了干係。」他突然停下搖椅,銳利的目光如鷹隼般鎖定孫子,「你正好採到了這波浪潮,不要把時代的紅利歸結為個人的成功。」
周凜慢慢飲了一口茶,爺爺說的話其實不算錯。
他確實算趕上了好時候。
「我昨天還看那股市,一會兒上一會兒下,跟賭博一樣——我年輕時為了股市傾家蕩產的人還少嗎?永遠不要以為自己能站在時代的風口浪尖上做弄潮兒,好好踏踏實實地做實體產業。」
周凜沒有辯駁:「好。接受爺爺教誨。不過更正一句,我不是炒股,我是投資。投資投的也是實體。車、新能源、手機、AI機器人、app……都是實體,不是只有吃穿住行才是實體。而且我們做的是讓實體生產、流動起來。」
周正還沒說話。
王薇拎著網球拍走來,白色運動裙隨著腳步晃動,露出兩條雪白長腿。
「林阿姨體力真好,我都追不上了。」
周正回過頭,露出慈祥笑容。
周凜掃了她一眼:「聊聊嗎?」
「好啊。」王薇大方地說。
兩人沿著網球場邊緣的草坪漫步,腳下是鬆軟的草皮。
周凜開門見山:「我和沈泠泠的事,是你告訴爺爺的?」
「她在我家做家教,我就隨口提了一句。」王薇手中的網球拍輕輕划過草尖,草葉發出細微的沙沙聲。她歪著頭看向周凜,「我問她你有沒有聯繫她,她說有。怎麼,你還吃回頭草啊?」
王薇的語意既像是試探周凜,又像是告狀。
仿佛沈泠泠在說謊貼關係。
「我確實主動她。」周凜停下腳步,特地停下來跟王薇說,「還專程去你家找過她,你不是知道麼?」
「我還以為你是來找我的呢。」王薇開著玩笑,「誰能想到你是去找她的?」
周凜轉過身,陽光在他輪廓分明的側臉投下深淺不一的陰影。
他好整以暇地看著她:「你為什麼會認為我是去找你的?」
「畢竟我們相過親。你爺爺也挺滿意我的,我以為你想要發展一下呢。」
「但按理來說,我的話說得很清楚。上次吃飯只是因為給我爺爺一個面子。」周凜目光如炬,「你是個很聰明的女孩,不會聽不懂我的意思吧?」
「正因為我聽懂了才要有所表示啊。我並不是那種只能等男人率先對我表示好感的傳統女性。」王薇不躲不閃地迎上他的視線,「周凜,我問你個問題,你究竟看上沈泠泠哪點了?換言之,就算你喜歡她的長相,三年也該玩膩了吧?」
「玩?」周凜細細品味這個字眼,眉頭幾不可察地皺了一下。
他以為這個字眼不會出現在一個接受過良好教育的現代女性嘴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