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禁走前去,看得細緻了些。
裘松齡站在辦公室門口,瞧見萬雲在看畫,微微笑著:「喜歡哪一幅?」
萬雲回過神來,不知為什麼,相比於桂老師,她有點怕裘松齡,裘阿姨比桂老師更像一個老師,被這麼一問,又帶了點不自在的笑,指了指那張有鴨子的畫說:「這張。」
「噢?」裘松齡轉頭去看一眼,問,「為什麼?」
萬雲的笑這下是帶著點淳樸,兩根辮子在她胸口晃動了一下:「我覺得這人畫的地方,有雜樹,有番鴨,有小河,還有瓦房,跟我老家有點像,很親切。」
裘松齡坐在自己的辦公椅上,聽了這話,先是愣了兩秒,然後笑了出來,仿佛覺得很好笑,又笑了一會兒,指了指萬雲,真有趣,難怪阿桂喜歡他們兩個小年輕。
等笑完了,裘松齡才說:「這幅《潑墨夏荷圖》是張大千的畫,五年前,價值美金六萬,如今翻幾倍漲了。」又抬起下巴,對著萬雲喜歡的那幅畫,說,「這是吳冠中的《水鄉野鴨》,較早期的作品,前年我在北京找到的,花了六萬港幣。」
萬雲詫異得嘴巴里能塞下一個鴨蛋,天啊,裘阿姨說得是地球語言嗎?就一幅畫,動不動就上萬,她又去看那一大片的潑墨,什麼東西也看不出來,只能分辨墨跡深淺,再看那兩隻不能吃的番鴨和樹枝子,老家遍地都是,可到了畫布上,它們就變得這麼值錢啊了啊?!
而裘阿姨就這麼隨意掛在辦公室,也不拿把鎖鎖起來?被人拿走怎麼辦?萬雲頓時替她肉痛起來!
「裘小姐,這是人民幣一千二百元。」剛剛給萬雲開門的捲髮姐姐進來了,拿了一沓嶄新的人民幣讓萬雲簽收,「來,小姑娘,在這裡簽個字。」
萬雲還沒從裘松齡剛剛說的價格中緩過神來,糊糊塗塗地簽了自己的名字,拿了錢。
看到萬雲隨意簽字,裘松齡又皺眉,等捲髮姐姐出去後,開口提醒她:「簽字是很重要的,往後所有帶有文字的東西,簽名之前都要閱讀清楚,可別被人賣了還幫人數錢。」
萬雲的懵懂被裘阿姨的話給打醒,那種興興頭頭來拿一千二百塊錢現金的興奮勁兒被牆上兩幅畫給打散了。萬元,千元,這兩個數字,在萬雲的腦海里瘋狂交鋒。
這個世界怎麼這麼大啊,她來廣州見了世面,可卻連邊角都沒有觸碰到呢!
走之前,裘松齡給她拿了兩管沒有開封的香奈兒口紅:「得虧年輕,不打扮也好看。過年了,也塗抹一下口紅,像你說的,喜慶一些。」
萬雲訥訥地接了裘松齡的口紅,現在知道對裘阿姨來說,香水口紅就像是隨口買的新年掛件,就沒推脫,謝過她,又慢慢地走了出去,再看一眼這裝修精美的辦公室,牆上掛著一幅精美的彩色世界地圖,插了幾個旗子,旁邊寫了些她看不懂的英文字,人人桌上都有電話,好像每個人都會說不同的外語,萬雲只覺得這裡似乎屬於另一個世界,是天上浮雲和海市蜃樓,不屬於她熟悉的、市井的、通俗的廣州。
坐上電梯,下了樓,萬雲還有些回不過神來,從保安那裡拿回自己的身份證,走出門去,直至站在門口一直等著的張承志叫她:「萬老闆,拿到錢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