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是大好事,可就連萬雲都覺得傷感。
他們哥兒三個抱了一下,又趕緊坐下,給周長城和萬雲倒水,陸國強這人比劉喜要精,倒水說話的過程中,萬雲總覺得他看自己和城哥的眼神都帶著衡量和審視,仿佛看他們仍衣著樸素,並沒有那種盛氣凌人的光鮮,就放下心來,更為大聲好客地說話,歡迎他們的回歸。
萬雲拿起有茶垢的搪瓷杯子,握在手心,但並不喝,暗暗想,劉師哥是個老實頭,大師哥還是條泥鰍,但是也沒辦法,人跟人之間,總難免會互相比較這種成就。
午飯是在原來的國營飯店吃的,國營飯店在九三年已經徹底被私人承包,招牌改成了平水飯店,不過廚師和大菜還是那幾個,只是換了點菜形式,不去窗口,改為服務員過來寫菜單了,就是絲毫沒有服務態度,這點倒是沒變。
飯桌上,魏嫂子來了,拉著萬雲長吁短嘆,還哭了一鼻子。
自從分到電機廠家屬樓的房子後,劉喜也把妻子孩子都從鄉下老家帶出來了,周長城拉著萬雲喊一個沉默得有些無措的婦女叫戴嫂子,戴嫂子和劉師哥都是三棍子悶不出一個屁來的人,也是過到一塊兒去了。
大家說起這些年來縣裡的變化,換了兩任書記,但產業還是那些,倒是一直在鼓勵大家承包山林田地,種的果子和菜蔬供到市里去。
又問周長城和萬雲在廣州過得怎麼樣,聽說周長城現在是大公司的經理,萬雲還開了自己的飯店,大家都誇讚起來,這是出息了,往後得提攜提攜師哥們。
他們兩口子也有虛榮心,被昌江開除了,快餐店被火燒了,都不是什麼愉快而光榮的事情,於是對這些絕口不提,只說不過是平凡過日子罷了。
陸國強一聽,好勝心起,大腿一拍:「那你不如回縣裡跟著師哥干,好歹是自己的老家!」
周長城只是笑,舉杯跟師哥嫂子們喝酒,沒有接這句話,當然陸國強也只是隨口一說,聰明地沒有再提第二句,劉喜則還是笑著,當那個只會碰杯的隱形人。
他們師兄弟三個說著往日風光,還有那些離開縣裡,或仍留在縣裡另找出路的舊同事近況。
而魏嫂子拉著萬雲的手說:「阿雲啊,你們現在都是城裡人了,看你綁著兩條小辮子,跟剛結婚時那樣,好像就我們蹉跎著過了七年,你是一點變化都沒有,還跟個水蔥媳婦似的。」
以前萬雲跟魏嫂子其實還是能夠說得上話的,但現在可能大家都變了,每個人所面臨的生活問題和追求都是不同的,兩人只是談了幾句師父師娘,幾乎沒有任何能說到一起的話題,魏嫂子是個傳統奉獻的人,她一輩子都圍著丈夫兒女轉,說來說去都是家裡的家長里短,要不就是帶了點客氣的奉承,萬雲倒是一時很難接上話,只一直笑,給大家倒茶。
而劉喜的老婆戴嫂子,則是基本上不講話,若是和萬雲對視了,就笑一笑,任誰都看得出她的拘謹和緊張。
吃完飯,師兄弟三人又鬧哄哄地回了小廠,萬雲也只好跟著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