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二姐,你不會反對吧?」怎麼也想不到,萬風會問個這樣的問題。
萬雲倒是來了興趣:「我為什麼要反對?」
「我哪兒知道。」萬風的耳垂有點紅,又嘟囔著說,「娘和大姐都讓我最好找個定安市的,說跟家裡人更有共同話題,說能說到一塊兒,吃也能吃到一塊兒去。」
這就管得有點寬了,娘就算了,她恐怕巴不得阿風跟兩個哥哥一樣娶寨子裡的姑娘,大姐也是,跟阿風說這些幹嘛?他成日在深圳,有幾何回老家去生活?萬雲把相冊放好,忽然想到林彩霞和胡小彬,閃過一個念頭,都是年輕人,誰知道你們能不能走到頭,現在講那些都太早了。
「你不會告訴我,你準備結婚了吧?」萬雲不覺得萬風會這麼快定下來,但還是問了一句。
萬風大大地搖頭:「不會的,還早著呢。」又攤開雙手,竟帶著苦笑,「兩手空空,哪裡敢討老婆。」
萬雲覺得萬風不對勁,從前有兩千塊就敢從定安市跑出來,她弟弟可不是這麼悲觀的人:「回去一趟,怎麼還頹喪了?平日裡那天不怕地不怕,龍潭虎穴都想去闖一闖的勁頭呢?」
萬風覺得自己說這些話,有點不知好歹,但這是一母同胞的二姐,又不是外人,他思量了一下還是說:「姐,我們為什麼會出生在萬家寨?如果我們的出身稍稍好一點,現在的境遇會不會不同?」
這次回到生他養他的萬家寨,萬風深感老家的貧困,家庭的桎梏,父母雙親的無力,從前年輕的時候以為自己能打開一切局面,但在這兩個月返鄉途中,他感受到了那種看不見摸不著的障礙,跟大哥二哥溝通也溝通不了,彼此已經完全是兩類人了,所以他對大姐二姐更為佩服,她們二十歲就跨出了萬家寨,成家立業,闖出一番天地,現在還能反哺爹娘,可自己卻還是什麼都沒有,也不知道未來有什麼,更不知道能做點什麼,貧瘠的出身和繁榮卻不屬於自己的都市榮光,這一切碰撞出來的距離,令萬風產生了好多困惑,甚至退縮。
萬雲沒想到萬風竟會去思考這種事,如何平衡自己的出身,和這個過分熱鬧的世界和解,她和周長城很早就在做了,而且一做就是好多年,就是現在也會察覺到自己和好家庭出身的人的差距,比如莊錦龍威哥那些人,人家一出生就擁有了許多普通人終其一生也夠不著的財富和資源,視野和見識遙遙領先,他們只能吭哧吭哧地「補課」,這種不公平找誰說理去?
沒辦法的,只能自己把自己撫平。
許多的心理細節,讓她慢慢說,萬雲發現自己沒辦法講清楚,那些網是要阿風自己去掙脫開的。
「阿風,」萬雲準備了一肚子道理,但到了喉嚨口,她還是沒說,於是說了件聽起來似乎不大相關的事,重提自己在廣州的第一家店被燒的時候,如何痛苦流涕,每日充滿怨氣,提不起精神,「那時候我每天都在抱怨命運不公,總在問,為什麼是我?」她看阿風在聽,又說,「現在如果再來一遭,我大概不會這麼問了,我會想,為什麼不能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