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了高台,周送一眼就看到賀止站在不遠處的欄杆邊,背對著自己,只留一道孤寂的背影。
或許是聽到了身後的動靜,賀止漸漸轉過了頭。
與那道冰冷沉默的目光對上,周送心臟猛地一痛,鼻子一酸,剛剛在屋內忍住的淚此刻便像斷了線的珍珠,不受控地順著他玉般面頰滑落。
砸進頸邊的衣服,也砸得賀止微愣。
周送一想到自己做的錯事,愧疚的同時又很心疼賀止現在孤獨寂寥的狀態。
他不喜歡賀止臉上露出那樣的表情。
賀止在片刻的怔愣過後就馬上反應了過來。
眼見面前人衣著單薄,他忙大步走了過去,伸出雙手捧住他臉頰。
掌下涼意讓他眉頭微皺,見人哭得實在委屈,他嘆口氣道:「冷不冷?怎麼找到這兒來的?」
賀止的動作輕柔,此刻的他,好像除了情緒不佳,對待他的態度依舊是周送熟悉的樣子。
這樣的認知不禁讓周送哭得更凶了,眼淚越流越多,賀止都被他哭得有些無措,無奈輕問:「哭什麼?」
周送感到賀止的手正為他一一撫去淚珠,他抽噎著主動環抱住了賀止的身體,把臉埋進了他胸前,賀止只聽到他悶悶的聲音哽咽著。
「嗚嗚……陛下……對不起……」
賀止的手僵在半空中片刻,繼而才緩緩攬住了周送因哭泣而微顫的身子。
他眸中的訝異逐漸被滿足取代,雙手把周送抱得更緊了些,問道:「為什麼要道歉?」
「因為……因為……」
周送哭得太兇,連一句話都說不完整,賀止只好輕輕順著他的後背,安撫道:「別急,慢慢說。」
周送平復了一會兒,直到不再抽噎才緩緩說:「我不知道陛下從不過生辰,也不知道今日這麼特殊……」
賀止的手一頓,又很快恢復如常,「……你都聽高雲說了?」
周送在他懷裡點點頭,微拉開了些距離,睜著那雙紅紅的淚眼看他。
「我……只是想給陛下一個驚喜……」
其實賀止在聽到周送那句生辰快樂時,比起生氣,倒是無措更多。
他一方面欣喜於周送費心為他慶生,另一方面卻抗拒想起多年前母妃悽慘的面容。
他怕自己再待下去,會不受控地做出什麼讓他後悔的事,索性直接轉身離開,獨自來這裡冷靜一下。
沒想到竟被周送找來了。
此刻他凝視周送,這雙眼中藏滿了脆弱的不安,仿佛只要賀止說了一句重話,他眼中立刻會受傷地湧出更多淚來。
雖然賀止很想看看他更可憐的模樣,但到底沒忍心在這種關頭讓他傷心。
他吻了吻懷中人掛淚的濃睫,抿唇便也嘗到一陣咸澀,看他略微驚訝的樣子輕笑道:「朕沒怪你。」
周送的泣聲一滯,呆呆地眨了眨眼睛才道:「真的?」
「難不成還會騙你?」
賀止微勾著唇,把他額邊的碎發撫順。
周送感到賀止終於變回了之前的樣子,他心裡一喜,眼裡不由得又變得濕潤。
他抿著唇朝賀止微笑,就聽見賀止悠悠道:「傷心要哭,高興也要哭,你有什麼不哭的時候嗎?」
被賀止調侃,周送自己抹去了臉上淚痕,一邊抹一邊說:「我現在就不哭了。」
他擦完後,雖然眼睛還是紅紅的,但心情已經好了很多。
他們所在的高台能望到宮內許多夜景 ,記得高雲說長延殿是賀止母妃的宮殿,他不禁問道:「這座高台已經建成很久了嗎?」
賀止拉著他走到欄杆邊,有一些雪隨風飄落在兩人身側,周送抬眼去望,洋洋灑灑的雪瓣自濃墨般夜色而下,北麓的冬景似乎總是這樣蕭瑟且寂靜。
一如他剛見的賀止那般。
「母妃入宮後時常思家,他就命人修了這座高台。」
周送轉頭看賀止,話中的「他」一定指的就是先帝了,第一次從賀止的口中聽到關於他的往事,周送忍不住想更了解他一些。
「陛下的母妃……是個怎樣的人呢?」
「……你想知道?」
賀止也轉頭看他,眸中有些幽暗。
周送點頭,「我想更了解您。」
賀止輕笑,摸了摸周送的腦袋,漸漸陷入久遠的記憶中。
「她啊……是個特別可憐的女人。」
「一生都不由自己做主,草草地從一個牢籠換到另一個牢籠,最後在這個牢籠里滿含遺憾地死去,你說,她是不是特別可憐?」
周送沒開口,就聽到賀止接著說:「你知道朕為什麼要向南林開戰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