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裡有一根禾山給她的神骨,而就在方才黎岄出現後,它就開始無法抑制地發燙。
起先穗歲還以為那是耗盡靈力的後果之一,可當這異樣隨著黎岄的靠近越發難以忽視時,穗歲心中便有了一個大膽的猜測。
她一邊聽著幾位神官向黎岄匯報方才發生的事情,一邊開始思考起她進入西殿後發生的事來。
隨著她在法術上日益進步,眼睛似乎漸漸能望到更遠的地方,耳朵也能捕捉到越來越細小的聲音。所以近日弟子們小聲議論著她的話語同往常並無差別,只是由於她自己身體的變化,才格外難以忽視。
這些改變糅雜在日常繁瑣的課業中並不容易被發現,此刻細細盤算起來,穗歲才從中摸到了一絲門道。
習練法術能讓神族挖掘出自己的潛力,可後神界神族的能力被先天繼承到的神相強弱所牽制,而穗歲又與其他諸神不同,她的神力與上古真神並沒有直接的聯繫。
她能調動的祝融虛像神力越多,只會與黎岄這個祝融神相繼承者的本尊之間,感應愈發緊密。
說著,穗歲原本只是平放在黎岄掌心的手,忽然緊緊握住了他,讓二人掌心之間再無縫隙。
「這樣果真疼痛會減輕些。」她輕笑了一聲。
暖暖的氣體隨之呼到黎岄頸側,好像有人拿著一片柔軟的羽毛自他耳畔輕輕掃過,滑落下來。
黎岄的世界裡向來只有無邊的敬畏與忌憚,還從沒有人像穗歲這樣毫無顧忌地靠過來,屢次三番做出大不敬的舉動。
可好像如今再驚世駭俗的事情,只要做的人是她,黎岄都不再覺得奇怪。
或許是看在穗歲渾身是傷的份上,黎岄這一次並沒有用靈力震開她的觸碰。他只是稍稍轉了下手腕,隔開了穗歲冰涼的手。
而後淡漠地啟口:「如果你把這異感都能稱作痛苦的話,我勸你還是早些自覺交出神骨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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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謂思過堂,是貪狼殿西南角落裡一間十分昏暗的屋子。
千萬年裡,這間屋子甚少被啟用,但依舊用法術維持了不染一塵的模樣。
四面牆壁上雕刻滿栩栩如生的上古真神相,在正北方向對著入口處的那一面上,穗歲看到了與帝俊像並列的祝融圖。
她在這滿室神祇的凝視下,靜靜地跪在北面牆前仰首,露出纖細白潤的脖頸,面上不見絲毫悔意。
穗歲歪著腦袋,仔細看了看牆上的祝融浮雕,然後又回頭審視自己身後那個與之全數相反的神相,嘖嘆了一聲:「果然還是正著的看著順眼些。」
「你竟是可以將神相收放自如了?」
厚重的大門被從外打開,一個清亮的聲音響起。
姜林暉手握三兩瓷瓶,見到空蕩蕩的堂內,一個巨大的祝融神相騰於空中,與牆上的遙相呼應。
穗歲笑了笑:「好像在我強行控住祝融真火以後,反而能更好地調動神力了。不過……」
她話未說完,神相於空中忽然消散。穗歲聳了下肩:「不過似乎剛才一下子靈力損耗太多,還維持不了太長時間。」
但相比第一次神相顯現的時候,她直到被動地耗空了靈力才能收回神相,如今在竭力的情況下能做到這個地步,已經是大有進步。
「倒是大人,我還在思過呢,您來這找我可符合規矩?」
姜林暉嗤笑一聲,走到穗歲身前:「還說我呢,你難道真的有在這裡好好思過不成?」
「怎麼沒有,」穗歲乖巧地點頭,「在先神們的見證下,誠懇地懺悔著我的死不悔改。」
「不愧是你。」姜林暉陰陽怪氣道,蹲下/身,「手伸出來。」
聞言,穗歲反而把手往袖子裡藏了藏:「大人不必如此,我又不是神官,違背殿下就算了,他也不能拿我怎麼樣,沒來由連累您還……」
「這會兒知道守禮了。」姜林暉不管不顧地把她的手從血跡斑斑的袖子裡拉出來,打開拿來的一個瓷瓶,倒出茜色粉末,均勻撒在傷口上,「你面對殿下的時候怎麼就不裝一下呢。」
那粉末也不知由什麼靈草磨成,落在皮膚上後立刻消失不見,隨後一股蟻噬般的刺痛從傷口處蔓延開來,被靈力衝破的瘡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癒合起來,於是那股刺痛立刻化成了直涌心尖的癢。
穗歲咬住下唇,悶聲不吭地捱下這難耐的怪異感受。
「又沒別人,不舒服就喊出來。這藥我給幾個練功過頭的神官上過,八尺壯漢都癢得捶地叫喊。」
穗歲深吸幾口空氣,差點忍不住唇間悶哼,可為轉移注意力抬頭看向祝融像的瞬間,卻感覺有一股冰冷的水自她頭頂澆落,生生壓過了身體的不適感。
他說,連這點都覺得痛,不如早些交出神骨。
「就是因為在他面前,才不想裝。」略帶恨意的話語從穗歲的銀牙間艱難擠出,她回答起姜林暉方才的話,「殿下多麼高貴的人啊,哪裡知道我們這種淤泥里苟且偷生爬出來的人經歷過什麼,他憑什麼就那樣看輕我。」
姜林暉手下動作一頓,見藥上得差不多了,便將瓶塞緊緊擰了回去。
待穗歲稍許平復了些,才緩緩說:「你也不知道他經歷過什麼,這樣說他,何嘗不是在看輕殿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