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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戰結束後的第十日,闞南荀在向明降匯報戰局事宜的時候,將穗歲所做的一切公之於眾。
眾神沉默良久,隨即跪倒在地,對著梀江畔行了至高無上的禮儀。
散堂後姜林暉卻喊住了他:「何必呢?穗歲應當也和你說過,她不計較這些虛名,所做的一切本來也只是為了殿下一人,不願再承擔他人的愧疚與感恩。」
「她不願意說是她的事情,我卻必須還她一個公道,揭露真相與維持公平本來就是我的職責,沒有單單委屈她的道理。」闞南荀嘆道,「你那裡怎麼樣了?殿下現在只允許你去儲宮,他還好嗎?」
姜林暉默然無語。
他真有些不知道該怎麼向闞南荀說起黎岄的境況。
他的靈力耗損太過,有些傷及根本,但歸位的元神又補足了虧蝕的這部分,因而雖然恢復得緩慢,本來也應當是一日好過一日的。
如果他不再執意每天都給穗歲輸送靈力的話。
尤堯早在大戰結束的當日便被浮茶帶著與他說明了人界那日事情的真相,隨後黎岄又招來闞南荀,問清了穗歲這些日子籌謀的一切後,原本他們都以為會受黎岄一頓斥責,不料他只是點了點頭,就讓所有人繼續處理戰爭的善後之事。
幾日後姜林暉才大著膽子問:「你……就沒什麼要說的嗎?」
「什麼?」黎岄問。
姜林暉側頭看著床上了無生息的穗歲,並未回答。
黎岄明白了他的意思:「我該說什麼?這的確是她做得出來的事情,神官們不了解她,所以才對她有諸多懷疑,也是正常。如今真相大白,以後她哪怕再無靈力,在這神宮中走動也不會因為身世被其他神官詰問了。」
姜林暉卻愣在原地,黎岄還在說什麼以後?他是受的打擊太大,不願意再從自我欺騙中醒來了嗎?
他試探地問:「你想起孽海中的一切了嗎?」
黎岄無措地搖頭:「只大約知道禾山是我元神所化,但不知她用了什麼方式把我的那段記憶除去了。」
「那你應當也知道你給她神骨的時候……把她的根骨重塑了。」姜林暉艱難地斟酌著用語,「把神骨還給你,相當於……她……」
他還是沒辦法把這句話完整地說出來。
黎岄卻誤解了他的意思:「所以她現在這樣無法醒來,是因為受了鮫魔血脈的影響,離開孽海被反噬了嗎?」
給鮫魔的禁制是他自己下的,黎岄知道破除它的關鍵在哪裡,可問題就出在穗歲沒有自己的本命武器。
他偏頭想了想,忽然劃破了自己的虎口,將血液餵到穗歲口中。
「你做什麼?」姜林暉駭然,「她已經不算真正的鮫魔了,不會受那禁制的影響。」
黎岄看著穗歲頓時恢復了幾分生氣的臉色,忽然輕笑一聲:「對,我怎麼沒有想到這一點,如今我體內靈力恢復得太慢了,不足以支撐她修復經脈,但我畢竟是天道的化身,這血對她傷勢也是極有用的。」
「你把血抽乾都沒用。」姜林暉忍無可忍,一把抓住黎岄的手,將他從床畔拉起來,「別瘋了,穗歲死了,扶桑親自提點她的,只有你殺了她,才能把神骨安然還給你。」
而如今他元神歸位,便說明穗歲的計劃成功了。
他再做什麼,也換不回她了。
「但我殺不死她的。」黎岄語氣還算鎮定,耐著性子和姜林暉解釋道,「我已經向壬曲歌求證過了,鮫魔一族確實只有傷至逆鱗才算真正的死亡,闞南荀不也是從她這裡得了壬風眠的弱點才一擊成功的嗎?」
「……」
「穗歲親口告訴過我,她的逆鱗在鎖骨之間,我也是算好這點才將箭射於心口處的。」黎岄蹙眉道,「你們不該把我完全隔絕在計劃之外,哪怕不需要完整的元神,我也可以誅滅鮫魔一族。若是知道她背後給你們打探消息的事情,當時就不必為了穩定軍心強發這一箭,穗歲也不用額外受這些苦了。」
「你還知道去問壬曲歌,怎麼不多問上幾句!」姜林暉忍不住吼道,「穗歲是鮫魔和人族的混血,鮫魔的特質在她身上本就不多,她根本沒有逆鱗。黎岄,你醒醒吧,她那都是騙你下手的謊話,你別再拖著她了,給她一個體面的神隕禮吧!」
黎岄冷著臉起身:「該醒醒的是你吧。枉你昔日與她關係這麼好,為何就是不願意相信她這一回?你若是嫌一次次往我這邊跑麻煩,那就不勞煩你了,我再找別的醫官過來。」
他對姜林暉下逐客令道:「既然不願意救,就出去吧,她現在還需要好好休息,我不想和你在這裡吵。」
姜林暉深呼吸了兩次,終於冷靜了些。
他看向黎岄,因為恢復了七情六慾,他的情緒起伏明顯也更像個普通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