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仔細看看,見他神色仿佛無異,便略微寬心,覺得方才那一瞬間的落寞,應當是她看錯了。
畢竟闊別多年,師門還能替他留了東西,不像是個待他不好的樣子。他這樣的人,有誰能忍心待他不好呢。
而眼前的人似乎怕她不答應,還在致力於說服她。
「我的師門在北方浮生山,路途並不算很遙遠。」他道,「我們只去取了東西,就回來,不會有事的。」
黎江雪氣呼呼的,作勢瞪著他,「不管閒事了?」
「不管。」
「也不賺沒命花的錢了?」
「阿雪……」
「那得先約法三章,只要你身子吃不消,不,只要我覺得你吃不消,你就得停下來原地休養,不許逞強。能不能做到?」
他像是認輸般看她一眼,唇邊漾開一個笑,「好,都聽你的。」
黎江雪只能鬱郁吐出一口氣。
雖然多半是在騙她,怎麼說呢,至少態度還算端正吧。
……
待他又休養了幾日,兩人再度收拾行裝下山。
這一回,黎江雪再踏上山門外那根窄窄的藤橋,只覺得腳下也穩了,心也不慌了,雖然比起唐止如同一張紙般輕若無物的功夫,還是稍差一截,但比起上次走時,已經不可同日而語。
她想起初回下山的那一天,她跌跌撞撞,吱哇亂叫,對腳下的幽幽山谷一眼都不敢看,還一個踉蹌撲在雲別塵腰間,吃盡了人家的豆腐,自己都忍不住笑了笑。
現在想來,恍如隔世。
唐止在身後揮著手對她大喊:「少主,功夫果然見長啊!照顧好師尊!我等你們回來!馬上就到冬天,該醃酸蘿蔔了,我醃的可好吃了,等你回來嘗啊!」
她回頭揚揚下巴,「哎哎,這種話不興說的,知道嗎?」
「為什麼啊?」
「不吉利。」
「蘿蔔怎麼不吉利了?」
「……沒事,走了啊,你照顧好自己。」
下山的必經之路,是陽歇鎮。他們白日啟程,到得山腳下這個小鎮子時,總是傍晚時分,就與上回一樣。
黃昏不是同一個黃昏,茶攤倒還是那個茶攤。
黎江雪衝著熱氣氤氳的灶台後面喊:「大姨,勞駕要一壺熱茶。」
隨後攙著他小心坐下,溫聲道:「慢些。你餓不餓?想吃什麼,我去買。」
攤主每日裡迎來送往,不知多少歇腳客,早已認不出他二人相貌,更不記得前番相遇時,是如何將黎江雪數落了一頓,斥她不懂得心疼自己的男人,連辯白的機會都沒給她。
這會兒她提著茶壺過來,只笑眯眯恭維:「妻主這樣體貼,郎君真是好福氣呀。」
雲別塵只朝她微微一笑,全盤收下,沒有絲毫要解釋的意思。
黎江雪在一邊默默替他倒茶。
必然不是什麼好茶葉,葉片粗大得很,湯色暗淡,只是權作解渴,趕了大半天的路,在這漸涼的秋風裡,喝上一杯熱騰騰的倒也舒服。
旁邊的桌子上有人在閒話。
「上月蓮隅城的大潮水,可真是嚇壞人了,聽逃回來的人說,那浪頭足足比城牆還高兩三倍呢,城裡哭的哭,喊的喊,也不知道淹死多少人。要不是她跑得快,也險些被水底下的妖獸一口吞掉!」
「可不是嗎,你說這都太平了多少年了,怎麼突然又遭這等禍事。可惜那些去遊玩的、做生意的,這下全都成了冤死鬼。」
「哼,突遭禍事?還不是有人作惡行兇?」
「啊?這是怎麼一個說法?」
「還是劉大姐見多識廣,快給我們說說。」
一群人立刻圍攏過去,拍馬吹捧,哄著那看似知道內幕的人。黎江雪也不由扭頭多看了一眼。
就見那女子,在眾人殷切目光中,老神在在喝了一口茶。
「你們還只當是天要降災,妖獸作亂呢。你們這些人吶,就是眼皮子淺,哪天讓人給賣了也不知道。還是我告訴你們吧——這事,是魔教鬧的。」
聽者立刻譁然。
「魔教?在哪兒呢?」
「還真有這號人物?我以為是市井裡瞎編的。」
女子翹著二郎腿,搖頭晃腦,「當是時,魔教之徒窮凶極惡,驅趕著惡蛟,順潮而入,在城裡是興風作浪,見人就吞吶。眼看百姓都要遭殃,幸好官府的仙長挺身而出,一劍將那蛟龍的頭都剁了下來,這才使更多的人免於一死。」
「竟有這樣一段故事!如此說來,又要多謝仙長們的大恩大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