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方剛才話只說半截,「傳說是」,是什麼?
她想得入神,可能神情是顯得深沉了些,讓看守的修士誤以為她在密謀什麼,立刻就衝著她嚷:「哎,說你呢,既然到了這裡,就別打什麼不該有的主意了,要不然,讓你們吃不了兜著走。聽見了沒有?」
話雖喊得響亮,底氣卻並不那樣足,細看之下,臉上還透著幾分忐忑。
她不由就笑了。
原來是虛張聲勢來了。看樣子,對方果然輕視他們,先前見過的那些高階修士,此刻應當是去做別的了,只留下幾個沒見過世面的小弟子看守。
見她笑,對面就更緊張,「你,你想幹什麼?」
「沒什麼,我就問問,這屋裡有床,讓睡覺嗎?」
「你們是犯人,還想睡覺?」
「犯人怎麼了?犯人也得吃飽喝足,休息夠了,才有力氣交待罪狀啊。你看,你們大費周章,包下了一整間客棧,這明明有床,你們卻不睡,也不讓我睡,這不是浪費嗎?」
「你別說那麼多,牆角老實蹲著!」
「漫漫長夜,我們就這樣大眼瞪小眼,多無聊啊。要不然一起打馬吊?」
「你再胡言亂語!」
眼看那小弟子要被她激起來,一旁有人按了按他,「這些魔教難纏得很,不知道在打什麼鬼主意,不要與他們多話了。要是情況不對,立刻出去喊師姐們。」
於是對面就不理她了,只遠遠地拿一副警惕神色盯著他們。
黎江雪恍然覺得,雖說他們是人犯,倒是對方更不自在一點。
她走回牆邊坐下來,對雲別塵笑笑,「師尊你看,白日裡我們挨家挨戶借宿,這會兒倒是又有客棧可住了。」
身邊的人也笑了兩聲。
他同樣席地而坐,姿態從容,腰背卻挺得端正,看起來如一棵青松,氣度遠勝於面前一群看守,哪有半分落魄的樣子。
「師尊。」她收起戲謔神色,小聲問,「你剛才動武了,現下感覺怎麼樣?有沒有哪裡難受?」
「我又不是瓷胎的。」
「你還不如呢。」她嘀咕了一句,心裡倒略微安定。
還能和她玩笑,那大約就是沒事。
就聽他道:「方才那些人,修為遠不及我,又滿心想著要抓活的,動手頗有顧忌,還不足以傷到我。」
她硬生生從裡面聽出了一絲小驕傲,讓人忍不住生氣。
「你這麼厲害,幹嘛不跑啊?你先脫身,回頭找機會再救我就是了,何必非和我捆在一塊兒,一起被人救回來。」
反正這些官府的修士,一時半會兒也不會把她怎麼樣的,不如保存實力,從長計議。
身邊的人卻好一會兒沒答話。
他仍戴著帷帽,臉藏在白紗下面,看不清神色,但是黎江雪忽地聽見,他的呼吸聲加快了幾分,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音。在眾人齊聚的屋子裡,很不明顯,可一旦捕捉到了,就讓人心往上一提。
她錯愕地看了看他緊攥著衣袖的手。
「師尊?你……」
剛開口,他卻忽地傾身向她靠過來,她後面的話,就一下被堵在了嗓子裡。
他就在眾目睽睽之下,毫不避忌地靠在了她肩頭。帷帽的邊沿頗寬,撞在她額角上,硌得她還有些疼,但身體卻直挺挺地僵在原地,一寸也沒躲。
他的聲音輕輕的,像是極力克制著悲傷。
他說:「阿雪,我一刻也不會再丟下你了。」
遠處看守的修士齜牙咧嘴,發出嘖嘖之聲。
有人道:「都被抓到這兒了,還演什麼情比金堅呢,給我們留一條活路吧。」
也有笑的:「還是師徒呢,這師尊可夠騷的啊。」
他像是一個字也沒聽見,只埋頭在她肩上不動。她感覺到一股細細的,長久的顫抖,從肩頭一直傳到她心底,好像永遠不會停下來一樣。
黎江雪不知道該作何想。
在她的記憶里,他從未丟下過她。所以他此刻的誓言和依戀,對著的是她,還是……
她咬了咬下唇,最終還是抬起手,輕輕地繞過他的背,攬住了他。
「離天明還有好久呢,睡一會兒吧,師尊。」
他低低地應了一聲,似乎帶著些鼻音。
許久,他當真倚靠在她身上,沒有再動,呼吸由快轉慢,逐漸變得均勻,像是真睡著了。看守的修士也懶得多看他們,一個個強打精神,哈欠連天。
黎江雪毫無睡意,看著懷裡安靜的人,想伸手替他理一理面紗,手卻忽然一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