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江雪也不知她們為什麼突然吵起來,只怕被殃及,連忙護著雲別塵躲遠些。
她偷眼瞧著那壯婦,身板雖結實,臉色卻是與前者一般的蠟黃,再看街上圍觀的眾人,皆是如此。心裡便暗暗道,看來這鎮子上的妖怪,鬧得是有些厲害,人人都是一副被吸食了陽氣的模樣。
不容她多想,那壯婦已經罵起來:「你說,你家女兒,是不是偷偷藏在家裡呢?已經藏了許多時日了,對吧?」
「你別信口開河,我是藏了,藏了你這個王八蛋!」
「你還不認,我那天路過聽得清清楚楚的,你家院子裡,就有小孩踢毽子,又跑又笑的聲音呢。哎喲,那院門鎖得牢牢的,就怕讓人發現了。」
「我家關門,礙你什麼事了?」
「你敢不敢請官府的仙長來瞧個究竟?要果真是沒有,也不能冤枉了你。」
「你這人要發癔症,上別處發去!再多管閒事,老娘要揍你了!」
「誰怕呀?來呀!」
兩邊一言不合,竟然撲上前,就扭打在一處。皆是張牙舞爪,面紅耳赤,與對方有深仇大恨一般。
黎江雪拉著雲別塵,後退了幾步,只覺得既驚駭,又莫名其妙。
她初聽還以為,前者的女兒是什麼逃犯惡霸,被包庇躲藏在家中,這才招得鄉鄰猜疑。但細聽下來,話中提及的不過是個幼童,這能有什麼威脅,值得後者緊盯著不放?
即便是孩子頑劣,不討喜,總也不至於如此。
她想當然地便認為,是那咄咄逼人的壯婦太無理了。
卻不料,一旁圍觀的眾人,並不與她作同一看法。
「要我說,那老張就是心裡有鬼,家裡也有鬼。」
「假如真的沒事,就請了仙長來瞧瞧,又能如何?」
「是呀,就當換大傢伙一個安心,省得提心弔膽,日夜不寧的。」
「哎,小聲些,老王打那頭過來了。你們忘了,她家前陣子才剛出過這事,別觸了她霉頭了。」
黎江雪搖搖頭,只覺得全是啞謎,十分的聽不懂。
「走吧,師尊,我們上別處問問去。」她對雲別塵道。
剛說完,一轉身,就在街角遇到了一名中年女子。
這女人長得和善,一看就是個老實的,離那邊鬥毆如此之近,也不去湊熱鬧,連眼皮都不抬一下,只安心在擺著自己的小攤。
雲別塵便很客氣地問:「勞駕,請問這鎮上的客棧該怎麼走?」
沒想到,對方抬頭笑笑,「客棧呀?沒有。」
「怎會如此?」他神色意外,「我記得從前來時,還住過的。」
黎江雪就不由多看了他一眼。
她以為,這只是他們駕著神行符,隨手選中的一個落腳點,卻原來他是熟悉的嗎?
對面倒笑得更親切了,「原來是咱們家的老主顧,瞧我,有眼無珠,真是怠慢了。」
「這話怎麼說?」
「這鎮上呀,從前也只有一家客棧,就是我家開的,只是前些年雷擊走了水,這才沒有了。這幾年家裡事多,一直也沒攢出錢來重修,這不,一直拖到了今天。」
她慈眉善目的,「天色也不早了,要是此刻再上路,恐怕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如果二位不嫌棄,就在我家住下,可好?」
黎江雪的心裡卻難免咯噔一下。
經過陽歇鎮一遭,她對借宿這件事,屬實是有了一些心理陰影。那暗算他們的李大爺,起初不也是很和藹的模樣嗎?
見她略有遲疑,對面的語氣就更放低了些:「讓您見笑了,自從客棧的生意沒了,家裡的光景一直不好。您要是願意,稍給幾個錢,讓我養活孩子就成。」
黎江雪看了看她面前的小攤。
的確像是個吃苦耐勞的老實人,這倒是讓人放心不少。
也是,此地離開陽歇鎮已經很遠,即便是官府的修士加緊追捕他們,風聲也還沒來得及傳過來,應當是不至於擔心再度被人出賣。
於是向雲別塵點點頭,兩人欣然接受,隨著這女子一起回家中去。
女子姓黃,他們便客氣稱她一聲黃娘子。
她一到家便張羅,又是添茶,又是打掃,還忙著吩咐她的小兒子端上茶點。也沒有什麼好東西,無非一碟綠豆糕,一盤瓜子。
顯然家中是不寬裕的,但還是盡力做足了禮數。
小男孩笑容甜甜的,正在換牙,說話還有些漏風:「哥哥姐姐,你們吃呀。」
雲別塵見他活潑,一邊將他攬在懷裡逗弄,一邊向遠處道:「您別忙了,歇一歇吧。」
「不忙,不忙,家裡難得來了客人,這些都是要的。」
「原本就是我們打擾,您要這樣辛苦,我們該無地自容了。」
黃娘子聽他這樣說,才肯停下,衣袖挽得老高進門來。
正逢那小男孩不怕生,黏在他身上和他玩鬧,他像是身子有些不濟,又怕嚇著孩子,只偏開臉隱忍地咳了兩聲。
黎江雪問他:「你不要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