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 乖孫不認得我了?」
「我記得, 有好多好多的人,把您裝到一個大木柜子里,從家裡抬著出去。娘親說, 您是要坐轎子, 去一個很遠很遠的地方, 要等我長大才能回來呢。」
老婦滿臉慈愛, 俯身摸著他的頭,「奶奶在外面, 日夜惦記我的乖孫,忍不住就想回來看你。小寶這幾年, 長高了,也漂亮了,都快認不出來了。快讓我好好瞧瞧。」
其實她的神情,和藹關切,並不作假。
但在黎江雪看來,卻總覺得那因年老而生的皺紋與凹陷,在夜色里都格外蒙上了一層陰影,令人惴惴不安。
只有孩子渾然不覺,興高采烈。
「小寶長大了!奶奶回來了!」他拍著手蹦跳道。
這動靜將已經進到廚房的黃娘子,硬生生給喊了出來。她只瞧了一眼,臉色便瞬間白了,手裡的鍋鏟噹啷一聲落地。
老婦抬頭看見她,笑得眉眼彎彎,「正做飯呢?娘就是回來看看,不要這樣急,小心傷著了。」
她發了一會兒的怔,一個箭步衝上前,將還在喊叫的孩子捂了嘴,「噓!別出聲,不然大老虎要來了!」
孩子不解其意,眨巴著眼睛。
她探身到門外,緊張地左右看看,飛快關上院門,落下門閂,將孩子抱起來,這才轉向那老婦。
「娘,您……」她磕絆了一下,「您進屋說話吧。」
老婦像是全然沒有察覺,她神色間這些許僵硬,只是笑眯眯地往裡走。步履蹣跚,背脊微駝,像極了尋常人家的祖母。
直到走進廳里,見了多出來的兩人,臉上才略微顯出訝色。
「這是……」她小心端詳了他們片刻,「許是我老糊塗了,怎麼突然就不認得了。」
黎江雪同樣也在觀察著她。
看樣子,這象肖不只會模仿人的外表這樣簡單,它應當也能從逝者的軀體裡,提取出一些記憶,以便快速將家人對上號,博取他們的信任。
只是,這偷來的記憶,難免底氣不足,所以它在家中見著兩個生人,也不敢十分肯定,只能這般模稜兩可地試探。
倒是個挺聰明的妖物。
黃娘子的臉上,寫著藏不住的擔憂。
「這兩位是客,在家中暫住幾天。」她低聲道。
那老婦便恍然大悟般,連連應聲,還笑著要來拉黎江雪的手,「家裡貧寒,招待不周,實在是怠慢了。你們千萬不要拘束,就當是自己家裡一樣,啊?」
黎江雪的身體僵了一下,原本想躲的,為免打草驚蛇,硬是忍住了。
手是暖的,帶著蒼老粗糙的褶皺,和活人沒有任何不同。
儼然是一個熱情又親切的老長輩。
她咽下那股不自在,勉強答:「好,多謝。」
對面便在她手背上輕拍兩下,「瞧瞧,多懂事的姑娘,讓人一見了就喜歡。」
黃娘子終於撐不住了,努力擠出一個笑臉,「我和這兩位客人,還有些事要說。娘,您帶著小寶先回屋去吧,他如今大了,很好哄睡的。」
老婦立刻答應:「好,好,你們忙,千萬不要因為我老太婆耽誤了正事。」
要不是黎江雪知道真相,真要誇她既慈愛,又善解人意。
眼看這一老一小的身影遠去了,黃娘子臉上的笑才垮下來。
「姑娘,郎君。」她滿臉慌張忐忑,「求求您,不要說出去。」
誰能想到呢?昨夜,她還在與他們說故事,感嘆這一樁怪事鬧得鎮上人心惶惶,從無寧日。而今夜,同樣的事,就降臨到了她家。
果然,誰也逃不脫。
無論看別人時,是幸災樂禍也好,唏噓同情也罷,等事情輪到自己頭上,人人都只有同一種做法。
雲別塵輕輕嘆了口氣,什麼也沒說。
她大約怕他不肯答應,急著央求:「您不過是在鎮上小住幾日,便是我娘她要妨人,也妨害不到您身上的。我求您了,這幾日的借宿錢,我全數退給您,不,再貼補您一些也成。您就當什麼都沒有見過,出了這扇門,不要向任何人提起,可好?」
黎江雪看著她的模樣,只覺不忍。
「黃娘子,其實你心裡都明白的。」
「我,我實在是……」
「死而復生,有違天道。無論你多小心翼翼地藏著她,世上終究沒有不透風的牆,鎮子就這麼點大,總有一天,她會被別人發現的。到那時候,是什麼結局,不用我多說。」
她望著對面的眼睛,「昨夜那樣的事,你忍心讓小寶親眼見到嗎?」
「不!不要!」對面的女人打了個寒顫,眼裡滿是驚恐。
「那你今日便不應當留她。」黎江雪伸手過去,握住她冰涼的手,「聽我一句勸,活過來的,並不是你真正的親人。」=quothr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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