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盯著倒映出岸邊燈影,深不見底的湖水,忽然想起一件事。
那一天,在冬臨節的宴席上,她面對鮫人蠟燭,感到十分不適,身邊的小宮女對此嗤之以鼻,說鮫人族早已是手下敗將,宮中想要多少,就能有多少,就連他們的大祭司,都被抓了來關在湖底水牢里。
難道他是……
黎江雪緊皺著眉頭,覺得這件事變得更複雜了。
假如這個蒼老的聲音,果真是鮫人大祭司,他們素不相識,他為什麼要將她找來?
時間所剩無多,究竟下不下水,她必須立刻作出決斷。
她望著漆黑水面,剛要咬牙,卻忽聽不遠處傳來人說話聲。
「你今天,又惹了王君不高興嗎?被罰得重不重?」
「沒事,早就習慣了。」
腳步聲逼近,她趕緊藏身在樹後,小心地向外窺視。然而看清來人時,卻不由吃了一驚。
那並不是人。
發色瞳色,皆與常人不同,耳朵尖尖的,其中一個身後,還拖著毛茸茸的尾巴。顯然是兩個修為還不到家的小妖。
這天幕城的王宮裡,竟然也有妖?
修士們費盡心機,製造出妖物放到民間,是為了藉機斂財,而將妖物帶在身邊,則是為了在戰鬥中,替自己抵擋傷害。
但這宮中,需要妖物做什麼?
卻見兩隻小妖越走越近,其中一個神色低落,似乎傷心,另一個就作安慰狀。
「這事不能怪你,王君的氣,也並不是衝著你,只是需要一個發泄的由頭罷了。那人的模樣,不論咱們誰去變,都是學不來的。」
「我又哪能不知道呢。時至今日,恐怕連王君自己,都記不清她究竟長成什麼樣子了,哪怕一日日傳召咱們去,再怎麼變了來,也只覺得不像。」
「你能想得開就好。即便再怎麼受罰,總也好過跟著那些修士出去,白白送命。」
「是啊,咱們這些小妖,能留在宮中保住一條性命,已經是很好了。」
黎江雪聽著,只覺得疑雲重重。
不像誰?星涯王將這些妖物留在宮中,是為了模仿誰的樣子?
然而不及細想,思及一處,心猛地一盪。
壞了,象肖還在原地。
它變成她的模樣,應付尋常凡人,一定是夠了。即便是她來不及趕回,他們至多只會覺得,她忽然變得有些怪,而想不到其他地方去。
可是在妖物面前,恐怕瞞不過去。
剛想到這裡,就聽有一隻小妖,忽地吸了吸鼻子,「咦,我怎麼聞到一股妖氣?」
「我也聞見了。仿佛是在王君的寢宮那裡?」
「我也這樣覺得。」
「或許是王君又召了別的同伴過去?」
「不對,不對,這氣息陌生得很,怕是外面的妖怪混進來了。」
「什麼?走,去瞧瞧!」
兩隻小妖交換了一個眼色,立刻加快了腳步。
黎江雪不由心急如焚。
「前輩。」她對著湖面飛快道,「不管您是誰,我現在沒有時間細說了,我得馬上趕回去。今日之事,多有抱歉,只能來日有機會再見了。」
說完,轉身就要跑。
卻聽一聲嘆息,低沉悠長,傳進她的腦海。伴隨著八個字:
「來日遇險,來此尋我。」
她眉心一跳,忍不住回頭問:「前輩,您是預見到了什麼嗎?」
那聲音卻再未響起,好像她先前所聽見的,全是自己一人的幻覺。身後的湖水也安靜下去,連水波也平息了,似乎底下的人說完這幾個字,已經用盡了全力。
她只能輕聲道:「多謝。」
也不管對方能不能聽見。隨即便轉頭飛身而去。
她沿著小路趕回王君的寢宮時,正聽見老宮女在前面與人說話,聲音壓得低低的,透著十分的不相信。
「王君的寢宮,乃是多少侍衛、宮人把守,門外更設下平安咒,怎會有妖物輕易混入?」
「姑姑,我們這樣的身份,在宮中謹小慎微,只求活命罷了。再借我們三百個膽子,也不敢與您扯謊,造謠到王君跟前。」
是那兩隻小妖。
就聽老宮女道:「此刻搜查,萬一鬧出動靜來,驚擾了王君,咱們這些人裡頭,沒有哪一個擔當得起,你們心裡應當曉得利害。」
對面便賭咒發誓:「若是小妖敢有半句假話,您只管拿我們問罪便是了。」
她這才一沉吟,指揮底下人:「你們幾個,去那邊看看,小心些。你們,隨我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