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時間兩人都不說話,倚在天井邊曬太陽。
遠處的廚房裡,好像是蒼狗跳上桌,打翻了什麼東西,唐止又追又罵,鬧出的動靜很大。
她聽了一會兒,才道:「過幾天,我就要出海了,他們幾個都和我同去。家裡沒人做飯,你和你師尊多擔待點。」
身邊人揚起臉笑,「這麼大的房子,就留給我們了?」
「這話說得,好像我回不來了一樣。你盼我點好行嗎?」
「行吧,那我就祝你一路順風,逢凶化吉,夠不夠意思?」
「這還差不多。」
黎江雪靠著廊下立柱,伸了個懶腰,「對了,上回我受封時,那個王君賞了我不少錢呢,都在雜物房裡,歸你了,你拿著用吧。」
這人斜她一眼,「怎麼忽然提這個?」
「就是要走了,交待一下。」
「還說我呢,你這話就吉利了?」
「不要就算了。」
「我可沒這麼說!誰和錢過不去啊?不許反悔,我這就去盤盤我的錢!」
眼看著對方拔腿就跑,沖向雜物房的背影,黎江雪忍不住哈哈大笑。
初見時,她以為喻千燈是真心愛財,為了銀子才結交她,後來才知道,這人幹的是救助百姓的事,有時還要為門下喪命的弟子,撫恤他們家裡,的確是處處缺不了錢。
那些銀子,對她自己來說沒有大用,不如就給了她。
細想來,認識她的這些日子,沒少受她恩惠,無論是神行符,還是靈丹妙藥,都價值不菲。就當是還她的情了。
仰頭看看照在瓦頂上的太陽,日子就過去了。
轉眼就到了上船出海的時候。
即便是天幕城傾力而造的船,也無法與陸地上的條件相比。船上的房間並不多,而單是黎江雪,就要占去兩間。一間歸她與雲別塵,另一間由唐止帶著蒼狗。
她知道,以沐晚風為首,許多修士都在背地裡罵她,嘲諷她是要把家當都搬了來。但是罵歸罵,他們並不能把她怎樣。
她是星涯王親封的鎮海將軍,有一張和王女星曉幾乎相同的臉。
這個身份,她雖不齒,帶給她的好處卻是實打實的。
譬如此刻,那些修士在吹著海風,盯著船工升帆,她卻能在船艙里,給雲別塵餵一道甜點心。
「再一口,就一口。」她舉著勺子,「知道師尊挑食,但這是驅寒暖身子的,你就當藥吃吧。」
眼前人皺著眉,盯著碗中淺黃色的,凝酪狀的東西。
「這到底是什麼?」
「姜撞奶。」
「沒聽說過。」
「是吧,你去問別人,保管也沒聽過。這可是你徒弟的獨門秘方,輕易不給人做的。」她呼了一口氣,小聲嘀咕,「做砸了三碗才撞成呢。」
他便有些好笑地看她一眼,「這樣麻煩,還做它幹什麼?」
「師尊還好意思問呢,還不是有些人,又受不了海上風大,又喝不下去薑湯。都做成甜點心了,還和小孩似的,橫豎不肯入口。你說這人討不討厭?」
「你說我什麼?」
「我點師尊的名了嗎,師尊怎麼上趕著自己領?」
她看著他抿著嘴角,佯裝惱怒的樣子,就憋不住笑,趁勢又塞一勺,「好了,多吃幾口,我就不說你。」
「薑汁當真很辣。」
「我都放了好多好多糖了。」
「那也很辣。」
她眼瞅著這人耍小孩脾氣,不但沒有半點不耐煩,反而只覺得心裡踏實。她師尊竟真的有一天,會像尋常人家的男子一樣,願意讓她哄著,為一碗姜撞奶和她討價還價。
太安分,太乖了,反倒不像真的。
會讓人覺得,這份平靜好像隨時就會從指縫裡溜走一樣。
好說歹說,將一碗餵得差不多了,她看著這人揉皺的眉眼,轉身要替他倒茶。結果發現,壺裡的茶水有些涼了。
「我出去換一壺新的。」她起身道。
雲別塵倚在床頭,輕輕地應了一聲,臉色有些發白,還透著虛。
她就湊過去攬了攬他肩頭,「還頭暈?」
「已經好些了,到了外海,顛得比之前輕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