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料手剛一觸到,忽地頭暈目眩, 心慌難耐。
不好!
她立刻警醒, 咬牙就要抽身。然而踉蹌跑出幾步, 卻陡然僵在當場。
低頭看,手腳身軀都有了實形。
回頭望,黑曜石台子上空空蕩蕩。
她……進到這具身體裡來了?
還沒等巨大的茫然將她籠罩, 卻聽一陣叮鈴作響。寶塔每一層檐角下掛的風鈴, 都在同時無風自動, 在靜夜裡傳出很遠。
壞了。
黎江雪今夜此來, 原本只想一探虛實,怎料生出這種意外, 完全出乎她的準備。但事到如今,也容不得她多想, 只能先逃跑再說。
她腳尖一點,直接從窗戶躍下。落地時,已經品出了高低。
這具身體的修為,深不可測。
儘管此刻還未施展身手,但只要稍一提氣,就能感到渾厚純淨的靈力,在源源不斷地輸往四肢百骸。令人神清氣爽,如沐光明。
這便是神明後裔的強大嗎?
與凡人相比,簡直是雲泥之別。
在眼前情形下,誤打誤撞借用了這具身體,倒未必是壞事。
她收起心中震撼,舉頭四顧,只聽遠處呼喊聲一片,顯然人們發現聖塔被闖,正在飛快趕來。她正思索對策,夜色中撲簌簌一聲,象肖化形的鳥懸停在她面前。
「你怎麼來了?」
「主人,你的模樣怎麼……」
「別管這個了,是出事了嗎?」
「被發現了,主人!跑吧,快跑吧!」
既然到了這個份上,也不必猶豫了。
黎江雪一伸手,將它納回臂上,轉身就跑向高樓的邊緣。
在她曾經做過的夢裡,她從欄杆邊縱身一躍,便醒了過來,全然不知其下是什麼景象。而此刻低頭看去,只見房屋街道,鱗次櫛比,由於內城建得太宏偉了,看下方就如棋盤一般。
她深吸一口氣,飛身而下。
這具身體的底子實在太好了,落地時輕如燕羽,一點感覺都沒有。
趁著高樓上的人還在喧喧鬧鬧,急著找她,她拔腿飛奔,沿著市井街巷一路奔向遠方。
不同於內城的華麗莊嚴,外城看起來,和凡間的尋常城池也並沒有多大的區別。
此刻已是深夜,街上萬籟俱寂,她的腳步聲在青石板上顯得格外響亮。有一戶人家正在向門外潑水,見了她來,還笑眯眯招呼了一句:「姑娘如何這樣急?小心些,好險沒有濺著你。」
其情其景,就和凡人百姓一樣。一時間竟令她生出恍惚。
黎江雪不敢耽擱,一口氣不停。
她師尊說的,城南十里,有一條清河。那是通往人間的天梯。
他辛苦來到夢中,專程告訴她的事,一定是對的。
只是,她不確定自己找准了沒有。
她站在河邊,微微喘氣,四下里打量。
深更半夜的,河上確是無人,只有岸邊一艘盪悠悠的烏篷船,系在樹上。至於水裡有沒有魚,太黑了,她也看不清。
她剛想彎腰細瞧,卻聽身後傳來一個清亮的聲音。
「這位姑娘,怕不是想不開,要投水嗎?」
她驚回頭,就見眼前站著一個笑盈盈的女子,望著她。
只是那笑容在看清她相貌時,就改成了一聲低低的驚呼:「怎麼又是你呀?」
她一怔,也不知借用的這副身體是什麼來頭,曾經做過什麼事,一時竟不敢接話。
好在對方並不介意,只是連珠炮似的發問:「我以為,你當年偷跑去凡間,便和你家情郎雙宿雙飛了呢。如今倒好,怎麼又在這裡,難不成是被抓回來了?」
說著還向她身後張望,「你那情郎怎麼樣了?這回沒同你一起來?」
黎江雪聽得皺起眉頭,心裡飛快轉動。
她師尊是怎麼知道這一條路的?
情郎,難道是……
她一點頭,「不錯,如你所見,我又被抓了回來。如今我丟了大半記憶,對從前的許多事,都想不起來了。」
「啊?那也太可憐了。」
「勞煩問一聲,這條河的盡頭,就是天梯嗎?」
「你連記憶都沒了,還要幹什麼去?」
「去找回我的夫郎。」
她直直望著對方的眼睛,「這是我唯一記得的事。」
女子將她打量了一會兒,撲哧一聲笑了出來,「看來你是一點也不記得我了呀。當年這條小路,還是我告訴你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