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雖然已經想得如此明白了。他還是想在臨死前和溫特先生聊一聊。
溫特先生可能是這個世界上唯一一個,如此急迫地期待他活著的人了。
雖然也僅僅是因為他善良。
僅僅是因為,可笑的善良。
麥克納終於了解剛才蘇利文先生對他的眼神了。
那裡還有對他深重的憐憫。
他說的對。
自己已然成了喪家之犬。唯一的東西只剩下了一個無關緊要的男僕對他的無足輕重的善良。
他真的是一個可憐的人啊。
「因為你就要死了呀。麥克納男爵大人。」溫特抬頭望著麥克納男爵,有些激動道。
「我知道我要死了,然後呢?」
「然後你就要,死了呀。」溫特瞪大了眼睛。他顫抖著唇,剛才因為擔心麥克納男爵大人死亡時的心悸又凸顯了出來。
他前所未有的緊張,死捏著自己的拳頭,望著他道:「麥克納先生,死了就什麼都沒有了。您珍貴的生命就消失了。」
「您……」
「可這又有什麼大不了的呢?溫特先生。」
麥克納男爵眼尾微微垂著,他的精神顯得很不好,唇角耷拉,肩膀微縮,那張蒼白的臉帶著股頹喪深重的厭世感。
他手裡捏著那個小玻璃瓶,嘆著氣跟溫特道。「可我已經沒有活著的必要了。」
「所有人都告訴我。生在麥克納家族,是我這輩子最為幸運的事情。」
「這是我生活的重心,也是我得以活在這個世界上的基礎。」
「就算是我喜歡布爾芬奇的勇氣,也來源於此。我是麥克納家族的人,我可以去喜歡一個高高在上的聖女。」
「我做的每一筆交易,談下的每一個合同,皆是因為我這個尊貴又無比顯眼的,需要別人忌憚的家世頭銜。」
「現在我沒有了。麥克納家族的所有人都拋棄了我。」
「他們甚至關心我母親的遺產分配,甚於關心我。」
「你知道有多可笑嗎?溫特先生。」
「那份遺產分配里,我將自己所有的一切都貢獻給了麥克納家族。包括我母親留給我的那份。無一例外,全部。在我死後,皆屬於我偉大的家族。」
「可我的家族卻如此,對我……」
麥克納先生垂下了頭。
素來斯文睿智的人,此刻卻顯得格外地頹喪。像是失去了脊樑,再沒有了勁頭。
「可是,麥克納男爵大人,請恕我直言,我有些不懂。」溫特的聲音有些磕磕巴巴。他似乎在此刻才終於意識到,麥克納男爵是真的不想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