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給他起了名字,又給他定下生日。平日裡但凡他們有的東西也一定會分給他一份。
至少在最初的那幾年,他們像真正的親人那樣。
哪怕後來他逐漸成長,在知曉了一些事情後被迫變得愈發殘忍冷血,在面對洛奕俞時也會抑制不住心軟。
即使那一點點心軟,藏在很深很深的位置,幾乎看不見。
沈逸明白,被陌生人刺傷,和被親人背叛,這是兩種截然不同的感受。
他能理解,卻不能接受。
所以沈逸抬起頭,仔細而又認真觀摩洛奕俞如今的眉眼,不咸不淡道:
「不該救你的。」
洛奕俞收斂笑意,攥著他的指骨又加了幾分力:
「是啊,養虎為患。後悔了吧?可惜,後悔也晚了。」
他頓了頓,自嘲道:
「哥,你把我關進地下層,我就已經夠難過了。你現在還要說這些話來刺痛我嗎?」
沈逸嗤笑:「刺痛?你還真以為學幾個人類表達情緒的詞,自己就不是畜生了?」
也不知這句話里哪個字碰了洛奕俞逆鱗。
他鬆開攥著沈逸的手,盯著他看了幾秒,隨後抬手,乾淨利落給了他個極其響亮的耳光。
「好高的種族優越啊。」
這一下可算是用足了力氣。
沈逸一個一米八幾的成年男性能被這一下直接抽到站不穩,連著向後退了好幾步才堪堪穩住身形。
耳部傳來一陣劇痛。
仿佛是有什麼尖銳的東西直接刺了進去那般。
左耳傳來源源不斷的嗡鳴聲,除此之外的一切聲音都變得模糊、遙遠。
就像是隔著一層什麼東西在聽外界的聲音一樣。
八成是耳穿孔了。
沈逸都有些佩服自己,竟然能在這樣的情況下依舊保持冷靜。
他甚至在心底已經做好了再死一次的準備。
可事實上。
可能是被打懵了的緣故,就連他自己也沒察覺到,他在發抖。
人類對於死亡的恐懼是不需要緣由的。
哪怕他儘可能理性,告訴自己無所謂,卻也還是會下意識的害怕刀子即將掉在頭上,等死的那段時間。
洛奕俞聲音在他耳中變得朦朧又縹緲:
「所以,你覺得我此刻的憤怒都是假的,只是在模仿人類?」
沈逸摸了摸自己腫脹的嘴角,輕笑:「那倒不至於。畢竟我踹街邊狗一腳,它也會跳起來咬我。」
洛奕俞果真暴怒,看他的眼神簡直與餓狼盯著生肉沒什麼兩樣。
似乎下一秒就要撲上來,發瘋咬斷他的咽喉。
這模樣太具有威脅性,以至於沈逸心中陡然一驚,竟產生了退縮心理。
不知是幸運還是不幸,大門被敲響。
禮貌而克制的三下。
洛奕俞本想掐住他喉嚨的手被打斷,重新放回身側。
聲音不辨喜怒,卻透露著威嚴莫名:「進。」
那人走進,對著洛奕俞單膝下跪。
「王,第一批人類圍剿成功。」
這個古老而又帶著濃厚種族氣息的稱呼叫得沈逸一愣。
他甚至有種自己在街邊隨意撿了條大黃,卻發現它是一街霸主的荒謬感。
這怎麼可能呢?
洛奕俞才死了短短三年。
怎麼可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將實驗體集合起來,並成為他們的領導者?
他究竟是怎麼做到的?
新來的實驗體將目光移在他身上,神情戲謔,主動朝他打招呼:
「先生好呀。」
沈逸臉色發黑。
他知曉自己此刻一定很狼狽。
左臉紅腫發燙,唇角也滲出血,半邊耳朵幾乎失聰。
曾經他一個指令就能殺死的東西,如今竟然能爬在他頭上……
沈逸暗暗咬牙。
這個實驗體他知道,隸屬於B次批,也是他手下的人。
只不過因為失口咬傷助理,被他親手打上了殘次品標籤。
如果不是出了洛奕俞這個岔子,估計這兩天已經被扔進大海餵了魚。
那時的他看向自己的目光狠毒,帶著殺意。
如今只剩嘲諷。
洛奕俞對那個實驗體道:「無需和我報備,放手去做。」
太陌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