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高四層,二樓有個小平台,身手矯健一些的人或許能借著這個緩衝跳下去,但也很難保證毫髮無傷。
而沈逸,是個已經快被他打掉半條命勉強吊著一口氣的殘廢。
他怎麼可能?
究竟是怎麼做到的?!
即便洛奕俞再怎麼不敢相信,也不得不承認。
沈逸拋下了他,又一次。
很好。
他心底殺念從未有過任何一時比現在更加深刻,甚至感覺渾身上下的氣血都在往頭上涌,讓他有短暫的雙眼發黑。
掌心好似才反應過來似的,傳來絲絲銳痛。
他這才意識到,那碗的碎片不知怎的有一塊殘留在他手中,隨著他無意識攥緊的動作深深刺入皮肉,暗紅色血順著指縫流出。
他將那碎片拔出,手指用力,那枚碎片便瞬間化作齏粉。
掌心傷口迅速癒合,洛奕俞食指中指併攏,輕輕搭在太陽穴處,眼眸藍光一閃而過:
「沈逸,原實驗室A區管理員。找到他,帶過來。」
他頓了頓,補充道:「生死不論。」
可整整過了一天。
沈逸依舊沒有下落。
在這個被實驗體層層包圍的地方,好似徹底從銷聲匿跡了那樣。
洛奕俞就這樣在沙發上坐了一整天。
不開燈,也不說話,宛若死屍。
只是眼底藍光流動,像蟄伏在黑暗中的惡狼。
……
沈逸確實是痛得厲害,走起路來踉踉蹌蹌,或許是失血過多,頭暈不已。卻還是死咬著嘴唇強逼自己打起精神。
他甚至不敢回憶躺在洛奕俞身邊時,那種竭盡全力放鬆自己肌肉,控制自己呼吸頻率的感覺。
後背出了層冷汗,身上撕裂的疼寸寸蝕骨,他卻連絲毫都不敢表現出來。
後脖頸處傳來絲絲銳痛,摸上去時一片滾燙。
偶爾能瞥見幾個原本悠哉悠哉的實驗體,神情突然嚴肅起來,又四散開像是在尋覓什麼。
這種感覺很奇怪。
硬要說的話,大概就像是昆蟲界裡的小蟲子,接收到巢穴中王向它們傳遞的信息素或是聲波後,遵循這個指令默契在地完成任務。
令行禁止,有序,規整。
像是有一片看不見的網,無形之中連接著他們每個人。
但當這個基數無限放大,且他們所謂的「王」是洛奕俞後,便顯得格外滲人了。
同樣的蠢,沈逸自然不會犯第二次。
他低著頭,極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默默避開所有實驗體。
順帶在腦海中畫了張極其簡陋的地圖。
這一批逃出來的實驗體,大多隸屬於一個實驗室。按照之前的猜想,他們以實驗室為圓點,將殘次品留在腹地,餘下的向四周擴散,一點點蠶食剩餘的人類領地。
實驗室在整個城市的郊區位置,這棟困住他的居民樓則是在市區。假如這麼一大段距離對實驗體而言依舊是「放置」殘次品的腹地,那只能說明被架空的絕不僅僅是這座城市。
沈逸估摸著,最起碼屠了三座城。
他要竭盡全力,靠近邊緣,再和接應他的人匯合。
沈逸呼了口氣,看著天邊一點點黯淡下去的顏色,覺得自己死在半路的可能不是一般大。
意識模糊之際,他甚至在想,可能這才是他原本該有的歸宿。
倒在這,讓滿天黃沙啃食自己的身體,直至只剩一具殘敗的骷髏。
也不知該不該慶幸,這個死老天就沒順過他的意。
即將跪倒在地那一刻,有人扶住他的身體,感嘆一句:「我操,這是剛下了刀山?怎麼傷成這樣。」
沈逸眨了眨眼,有那麼一瞬間很想哭。
又有些活要面子地想,這些天掉的眼淚已經夠多了,老這麼脆弱像什麼樣子。
可這是人類啊。
是他真正的同類。
沈逸想,他大概能明白那群實驗體為什麼能對同類那麼毫無保留了。
在群腐臭的實驗體堆里生了死,死了生,此刻能見到熟人面龐,簡直比他鄉遇故知還要激動。
他想笑,發自肺腑的,可胸腔疼得厲害,那幾聲不適時的笑愣是被擠成斷斷續續的咳嗽,血腥味從喉嚨眼裡鑽出來。
來的人見他又哭又笑,甚至還往外咳血,兩隻手都不知該往哪放,只得無措地輕輕拍了拍他的背:「能挺住嗎,救援隊在城外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