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停止了每一小時隨機開槍的遊戲規則,轉化為很簡單的:誰殺了他,誰就可以活著出去。
可剩下的這群人,已經殺紅了眼。同伴們接連離開,讓他們心底焦急更重,就算沒有這一個小時規則的督促,也能什麼都不顧朝他一刀接一刀捅。
沈逸現在,甚至連「恨」是什麼情緒,都感受不太到了。
忘了是第幾次,洛奕俞拉開門,放了幾個人殺過他的人出去。
沈逸視線模糊中看到他的身影,不顧一切朝他爬去,指甲斷裂,地上又多了道血痕:
「我錯了,我真的知道錯了。停下,停下……我再也不會跑了,你讓我做什麼都可以,真的。我發誓,我求你,我好疼,我真的太難受了,給我一個機會啊啊啊啊啊!!!!」
而洛奕俞對此的回應很簡單。
他伸出一根食指,輕輕放到唇邊:「噓。」
沈逸再次,眼睜睜看著外面的光在自己眼前一點點消失。
身後是地獄,無數惡魔伸出手,重新把那塊爛布塞進他口中,把他拖到鎢絲燈下,按住他的身體,一次次將他肢解。
沈逸已經不知道,自己該用什麼樣的方式來表現自己的絕望。
他的理智在一寸寸崩斷,絕望感反倒是輕了不少,也可能是早就將他徹底壓垮……總之,他現在只能感覺到疼,每一塊身體都很疼。
他看到很多血,還有角落那幾具最開始被殺死的屍體。
他閉眼,睜眼,始終停在地獄。
耳邊嘈雜,世界崩裂,不知道過了多久。
直至有人走到他身邊,緩緩蹲下。
他手指冰涼,撫摸著他已然沾滿血污和灰塵的臉:「死夠了嗎。」
沈逸說不出話。
嘴裡壓著的布應該已經被人取掉了,也沒人再掐著他的脖子,可他就是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像是徹徹底底死了,即便重生也還是死的,整個人躺在那裡,躺在血跡之中,和整個世界徹底斷開聯繫。
那人問他:「還喜歡當英雄嗎?」
沈逸現在聽見這兩個字,身體就不受控制用力地抖一次,眼淚划過鼻樑骨,墜落。
那個人似乎很生氣,扯著他的衣領一把將他從血泊中拽起,幾乎要懟著他的臉:
「沈逸,你別告訴我,你不知道該怎麼破局。」
他只是呆滯地眨眼,沒有什麼多餘的情緒。
像是由內而外,已經腐爛了個透。
他不懂,被殺死的人明明是他,這個人為什麼要生什麼氣。
那人吼道:「你就非要犯賤當這個聖人是嗎,那群人殺你那麼多次,你為什麼不反擊?!」
「你以為自己是個什麼好人?你他媽殺了那麼多實驗體,你把我……你手上粘著的血難道還少嗎?為什麼非要跟我對著幹?」
他的遊戲規則很簡單,規則涵括所有人,包括沈逸。
只要他主動,只要他動手殺死一個人,遊戲就能結束,就這麼簡單。
他不用被折磨到萬念俱灰,那群人也不用撕下偽善面具。
他只是想打破這位救世主的幻想,僅此而已。
他只是覺得不公平,明明是這樣冷血殘忍的人,有什麼資格在面對別人時兩副面孔。
可他被殺死那麼多次,除了掙扎求救外,竟沒有一絲反抗的念頭。
他不信沈逸會想不到。
為什麼呢。
答案顯而易見,洛奕俞心底也明了。
因為在沈逸心底,實驗體不是人。
而他這輩子,永遠都不可能對著同類下手,不管是誰,不管對方殺他多少次。
這幾乎是他待在實驗室那麼久,被無數人一遍又一遍在心底刻下的,唯一信念。
即使被徹底打碎,即使他的世界崩壞到極點,都始終存在。
甚至,他在無數次慘死的過程中,都已經在自我催眠認命。
是他的錯,是他連累了其他人,是他帶來了無妄之災,他該接受懲罰,這是他贖罪的方式。
是他活該。
洛奕俞終於注意到了他狀態不對勁,強逼自己冷靜下來,問沈逸:「我是誰。」
沈逸又開始顫抖,說不出話,滿腔委屈不甘卡在胸口,長長久久堆在那。
他想說些什麼,開口卻只能說出一個最簡單的音節:「啊。」
他當然記得他,他這輩子都不可能忘了他,只是,他描述不出來。
他是961,是洛奕俞,是死而復生的怪物,是能輕而易舉讓他整個人連著神智一起潰爛的人……
洛奕俞又問:「你是誰,犯了什麼錯,為什麼要接受懲罰,記得嗎?」
沈逸沉默著,卻能感受到,洛奕俞在強壓著自己的怒氣:「哥,再裝傻,我要繼續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