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們眼底,已經把挨罰,被精神控制當成了日常生活,全然不覺這有什麼不對。
他們的世界都是顛倒的,自己僅憑几句話,又該怎麼去把他們拉回來?
他救不過來的。
只有他一個人,甚至連個並肩作戰的人都沒有,他救不過來……
他逼著自己長大,逼自己去學習所有知識,再去一點點教給什麼都不懂的同類。費盡心思維持平衡,儘自己最大可能去庇佑每一個好不容易才窺見一點點光的實驗體。
他承載著一個族群的期望,他們盼著他去顛覆世界法則。可他也只是人,甚至在他之前沒有任何一個實驗體試圖站起來,他連吸取經驗的地方都沒有……
一點點摸爬滾打,圈了幾塊城市出來,可就連他自己也說不清,自己到底是不是在畫地為牢。
他緩緩跪下,垂在身側的手一點點縮緊,弓腰低頭,難能的,露出絲脆弱。
可下一秒。
卻被人輕輕抱住。
他愣住了,茫然之中,似乎抓住了什麼。
沈逸不知道自己在幹什麼。
或許,是這孩子的表情,有那麼一瞬間很像十年前第一次相遇。
漂亮的小糰子被鎖在玻璃倉,知道自己馬上就要死了,眼底載滿不安與迷茫。眼眶通紅,明明看起來委屈到要哭了,卻還是死咬著唇不肯掉眼淚。
等他反應過來時,竟是拖著被洛奕俞打到傷痕累累的身體緊緊擁住了他。
「小俞,別哭。」他的臉在無意間蹭過洛奕俞時,能清晰感知到對方臉上的濕意。
「對不起,對不起……」
不知是在替誰道歉,又是在向誰道歉。
同立場無關,也和他是不是實驗體無關。
至少是在這一瞬,只是單純的有些心疼他而已。
洛奕俞怔怔地,難能在這望不到邊際的深淵中感受到一丁點可以依靠的感覺。
他將頭埋在沈逸肩膀處,嗓音嘶啞,小聲地哭著。
「哥,你能不能別拋棄我。我什麼都沒有,我只剩你了。你稍微,稍微喜歡我一點就好,不喜歡也沒關係,只要你別離開我,求你了……」
沈逸沒有回話,只是輕輕地,安撫似的摸著他的後脖頸。
他好像,終於有一點點能看清洛奕俞了。
喜歡什麼,就拼命緊抓著什麼。因為什麼都沒有,孑然一身,安全感匱乏。便只能死死捏緊唯一能控制住的他。
他真的能分清愛恨嗎,甚至,他可能連自己究竟想要什麼都不知道。
那麼簡單的願望。
可沈逸知曉,這是不可能的。
哪怕他已經不求自己去愛他,哪怕只是想讓自己一直跟在他身邊,可立場相悖的兩個人,結局也早就註定了。
洛奕俞緩緩閉眼,終於在沈逸面前露出一點疲憊。
「回家吧,哥。」他說,「我不想再待在這兒了。」
實驗體剛被製造出來時,對世界的感知都是空白的。
看到什麼,聽到什麼,感知到什麼,什麼就是他們眼底的世界。
如此純粹,自然也足夠易碎。
他救不了他們。別說是這裡,就連城內那批被救出來的實驗體中,精神崩壞的那批他都救不過來。
即便如此,其他三個實驗室還在源源不斷一批接著一批產出實驗體……
沈逸光是站在他的角度想,都感到一陣絕望。
這樣龐大的數目,一個人,怎麼可能?
他同樣顫抖著,主動吻了洛奕俞的額頭——或許不算吻,可唇瓣又實打實貼到了,很輕。明明眼睛邊緣還滲著血,卻還是對施暴者輕聲道:「好,我們回家。」
他終於明白自己做錯了事。
出於私心,仗著自己是管理員而對實驗體妄下殺手的他,和這群濫用實驗體的畜生又有什麼區別?
為了人類利益……不過就是一群道貌岸然的人渣為了讓自己不用背負道德枷鎖的爛由頭。
可任何生物,即使真的是牲畜,也不應該以這樣的方式對待。
嘴上說著拿實驗體當豬狗,可事實上,又怎麼可能會有人專門去摧毀一頭豬的神智?
他們在乎實驗體的思想,卻又偏偏不把他們當人。
沈逸甚至有些危險地想,第一個創造實驗體的人給予實驗體人類外形,究竟是為了能更好的研究人類生理構造,方便實驗……還是為了去看「人」是如何一步步變成卑躬屈膝的奴隸?
掌權者的優越感來自於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