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逸一腳踩住陳莫笙手,驚魂未定:「你幹什麼?!」
陳莫笙又哭又笑。
半晌,才嗚咽道:「疼……」
尾音帶點起伏,撒嬌似的,莫名讓他想到洛奕俞。
沈逸微微挪開腳:「你現在這身體可比我弱多了,還使這招?」
話音未落,喉間便傳來一陣劇痛,強烈窒息感襲來。
他低頭,一根筆直直貫穿他的咽喉。
陳莫笙喘著粗氣,緩了好一會兒,才仰起頭對他笑:「沈逸哥,你忘了……當年倉庫里有我啊,最少半個小時,對嗎?」
他瞳孔渙散,直直倒下。
永恆,無盡,散不去的黑夜。
層層籠罩,掠奪呼吸,下墜,下墜。
黏稠的液體,沼澤一樣,割斷他的神經。
明明知曉他不殺人別人就會讓他死,尤其對方還算他血海深仇的死敵,他沒有任何心慈手軟的道理。
卻還是每每在要下死手時莫名其妙頓住。
聖人活該被絞殺千萬次。
連自己都救不了,他還妄想能去救誰?
……可連罪都贖不清的他,又拿什麼來讓自己肩頭再多一條命?
再次醒來。
他整個人被死死綁住,口腔內塞滿厚布,緊壓著舌根。
眼睛上並沒有蒙著東西,可還是感覺世界一團漆黑,身下搖搖晃晃,應該是在個密閉的空間。
是車廂,還是輪船?
陳莫笙是懂的。
這塊厚布,這樣的漆黑,幾乎是瞬間將他拉回那一天。
活生生被宰割百餘次的那一天。
別說是掙扎了,他連動一下都不敢。
突然,耳邊響起一道聲音。
「沈逸哥,你醒了。」
「?!!!」
他舌頭不是被……
沈逸後背起了一身雞皮疙瘩,仔細辨認那聲音,才感覺到這音調似乎有些死板。
「咔噠」一聲輕響,打火機散著絲絲光亮。
他終於得以看清,陳莫笙手中握著一個淺銀灰色橢圓形,只有巴掌大的東西。
他的「聲音」就從那裡傳出。
陳莫笙本人喘著粗氣,快死了似的,機器人卻還是遊刃有餘的模樣:「我無意殺你,能保證自己不亂出聲嗎?」
沈逸無力,點了點頭。
陳莫笙睫毛輕顫,爬上前,把那塊布從他口腔里掏了出來。
沈逸咳嗽兩聲,眼眶猩紅問他:「你嘴裡到底有幾句真話?」
他笑了下:「從現在起,每句話都會是真的。」
沈逸問:「你真的在被追殺?」
「哈哈,那不然呢,我和你們這些人不一樣,我可不捨得自己給自己身上開個窟窿。」
「那你現在是在做什麼?!他都要殺你了結果你還在為他辦事?!到底要把我送去哪?」
如果不是被緊緊綁著,他恨不得再往這人臉上來幾拳。
陳莫笙緩緩抬起手,豎起食指輕靠唇邊:「噓。」
沈逸壓著自己情緒,怒視著他,卻依言沒再出聲。
「沈逸哥,你是沒法理解我的吧?你爸媽都死了,可我爸媽總還活著啊。」他聲音很低,遙遠縹緲,「我『死』後,他們不肯相信管理局判定結果,可是一直在找我。很辛苦很辛苦的……」
沈逸牙都快咬碎了。
他為什麼不能理解?
他的父母是因為誰死的?!
陳莫笙低聲呢喃:「我們這種人啊,自己的人生是指望不上了,就總盼望著能讓家裡人好過一些。這麼多年,他們為了我熬出滿頭銀髮,我卻被困在這兒,連盡孝都做不到,甚至沒法告訴他們我真的還活在這世上……我也恨啊。」
「我叛變了,大人很生氣。我倒是沒什麼的,可我希望爸媽能好好的,最起碼別像我一樣平白無故丟了性命。沈逸哥,你別恨我。這世上身不由己的事太多太多了,走到這一步,誰也怨不得。」
沈逸顫抖著質問他:「畜生……你不得已,我爸媽就活該去死嗎?城內那麼多無辜者,他們就活該被你迫害嗎?!」
「哈哈哈……」陳莫笙緩緩低頭,張大口劇烈咳嗽幾聲,像是覺得冷,又抱著自己往角落裡縮了縮。
「反抗的後果太嚴重了,我是懦夫,我可承受不了。」
沈逸明顯感覺到這人快死了,怒火消退了些,罵了句。終於將埋在心底很久很久的疑問說出了口:「你曾經,是不是……呃,幫實驗體說過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