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奕俞見他這個態度,微微挑眉,打消了先把他帶回城內的心思,就近開了家酒店,將沈逸帶過去。
門合上一瞬間,還不等洛奕俞問他這又是鬧哪門子脾氣,沈逸便主動開口:
「小俞。」
「嗯?」
「我不信他們說的,我只聽你講。」他抬頭,和他直直對上視線,「你告訴我,他們都是在撒謊。你的立場從始至終都沒有變過,對嗎?」
「哥……」他捏了捏眉心,心底更煩了,「那智障又跟你說什麼了?」
「新人類。」
他感覺自己嗓子裡全是血腥氣,笑了下:「哈哈哈,太有意思了。所以,那麼多自戕謝罪的人,那麼多無辜的人,還有你那些連人格都被打碎的同類,全都等於白死了……洛奕俞,這是假的吧?」
「你明明是最恨他的啊,你怎麼能和他去合作?是他想挑撥我們之間的關係吧。狗屁新人類……不過就是階級劃分另一種表達方式,洛奕俞,你那麼強大,你應該比我更能看清,總不能就這麼輕易地背叛自己同類……」
沈逸見洛奕俞不說話,幾乎是瞬間崩潰,攥住他的衣領大吼:「你當時是怎麼跟我說的?你說要我和你一起去推翻打破規則,這樣才算贖罪。結果,你所謂的打破就是屈服和順應嗎?!他媽的……你個騙子!為什麼不說話?!」
洛奕俞道:「沈逸,鬆手。」
沈逸愣了下,攥緊的手竟真的一點點鬆了力氣。
洛奕俞帶給他的恐懼與臣服早就深深刻在了骨髓里。他有膽量去違背斐洛,即使被千刀萬剮也不害怕,卻永遠也做不到硬著頭皮去跟洛奕俞對著幹。
他緩緩低頭,顫抖著,眼淚終於掉了下來。
洛奕俞聲音不辨喜怒:「那你覺得,我該怎麼辦?」
「讓實驗體繼續大量產出嗎,讓我更多的同類被培訓機構馴化嗎,讓我好不容易救下來的他們全都去死嗎?」
「你以為我他媽是什麼無所不能的神,你以為我不想殺了他?!可重點在於規則,制定了百餘年已經成為法則的規定!就算是那老畜生死了,實驗體依舊在被大量製造,那我們又該怎麼辦?」
「我也想弄死他,我也想讓他下地獄!但你有沒有替我思考過,我到底該怎麼做?!我一己之力拿什麼去改變這個世界?我好不容易才把城市裡的他們解放出來,你讓我再害他們去死嗎?!!!」
寂靜,寂靜。
一分多鐘後,洛奕俞同樣啞著嗓子開口:
「對不起,哥。雖然實驗體本質上就是人。但終歸,我的心還是要向著自己同類多一點。」
殺害他們,踐踏他們的人,總有一天會變成和他一樣的物種……
想想,就讓人興奮。
可正當他慢吞吞收起這個想法,準備放軟語氣稍微安撫兩句沈逸時,卻看見他直挺挺跪在了地上。
洛奕俞更煩了:「操……你到處亂跑我還沒來得及和你算帳,現在存心給我添堵是吧?」
又在和沈逸對上視線時愣在原地。
他能感覺到,自己花了一個多月好不容易才拼湊起來的那一點點東西,似乎又快湮滅了……
他抓著自己褲腳,面色蒼白,慢慢彎下脊背。
「打破我吧。」
「……」
「徹底打碎我吧,我欠你的,早就用無數次死亡還清了。如果你覺得不夠,再殺幾次也無所謂。至於欠他們的,或許終其一生也無法彌補……我也找不到生路了。」
「如果連你也選擇認命,選擇屈服,那我,就是真的沒有一點辦法了。我救不了他們,我贖不清罪,我不配死。那我該怎麼辦?別救我了,把我的神智全收走吧。這樣,我就可以放棄一切永遠跟你站在一起了,這,不就是你想要的嗎?」
他氣著了,猛地一下掐住沈逸脖頸:「哥,是不是我最近給你臉給多了,你就這麼急著要找死?」
沈逸聽不見似的,喃喃道:「我不會再求你讓我死了……小俞,打破我。再把我刺瞎弄聾了也沒關係,送進鐵屋裡一直關著也無所謂,反正,反正我活著也改變不了任何,挽留不了絲毫……」
他的眼淚一顆接著一顆掉,沒什麼反抗意思,更像是哀求:「我不逼你了,小俞。你有你的立場,我們終歸走不到一條路上。我只求你,別讓我清醒著,卻改變不了任何。我擔著那麼多條命,這太殘忍了。」
洛奕俞要為他的同伴復仇,為曾經無數死在他手下的實驗體復仇。
他認了,他接受,他去慢慢贖罪。
這沒關係的,再怎麼殘忍的對他都沒關係的。
可如果,連洛奕俞自己都背叛了死去的同胞呢?
那他,又該向誰乞求原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