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坐在下方仿佛蒼老了十多歲,哭到喘不上氣的父母。
他曾經愛過他們,恨過他們,依賴過他們。
但不管是什麼樣的情感,都不該以這樣的方式匆匆完結。
至少,讓他去好好告個別。
他後悔了。
他真的,真的非常非常想死。
那披著人皮的畜生,在台上慷慨激昂:
「我和我的愛人,曾經都懷揣著改變世界的願望。這一路艱難,坎坷,但誰都沒有輕言過放棄。」
「我們不願被視為草芥,不想被無視,更不願讓自己淹沒在茫茫人海。」
「他走了,但我勢必會帶著他的願望永永遠遠地走下去,終生為人類利益奉獻。也會更加努力地精進現有技術,爭取讓實驗體早日實現量產!」
他的話,一石激起千層浪。
掌聲不斷,此起彼伏。
有記者拿著話筒問他實驗進程中有沒有什麼趣事,問他有什麼感悟,問他的理想。
他都笑著一一答覆。
終於,有人提起,實驗室所在的那片區域似乎還沒有名字。
這樣偉大的產物,創造它的地方,自然該由最偉大的人來命名。
鏡頭裡,希爾微微歪頭,唇角勾起。
「叫什麼……」希爾略微思索,「將它從現有區域內劃分出去,編號379吧。」
他曾用379天,將自己的愛人打造成一具實驗體。
這具世界上最完美的藝術品。
再也離不開的,偉大藝術品。
第67章 詛咒
四十年。
他容貌依舊, 永遠定格在那379天。
他曾經的愛人在他面前,容顏一點點衰老,手上爬滿褶子。
好在, 他終於喪失了折騰他的興趣。
便找了個大玻璃倉, 將他永世囚禁。
年邁的他,緩緩抬起頭,嗓子裡含糊不清。
「寶貝兒,你還是適合被這樣鎖著啊。」
安安靜靜的,除了眨眼外什麼也不會。
那麼漂亮, 那麼乖巧。
永遠,都是他一個人的。
被折磨那麼久,他其實,已經不太能有什麼情緒了。
活著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感覺自己在被刀寸寸割著,皮肉崩裂,就連骨骼也被拆了下來。
希爾痴迷地看著他,道:「沒關係的, 寶貝兒。我會永遠陪著你。」
永遠, 永遠,直至世界盡頭。
多恐怖的誓言。
他便眼睜睜看著這個惡鬼將自己的意識上傳至雲端, 再重新植入進新的軀體。
他又重生了。
以一具嶄新的,陌生的身體重新站在他面前。
以首任智領孫子的身份, 出現於大眾視野。
他說,他,他的孩子,會永永遠遠會為人類利益服務。
世道百年輪迴,卻唯獨留了個這樣的惡鬼在人間。
難道這就是所謂的因果報應嗎?
可為什麼, 他只看到了自己的那份呢?
希爾極其熱衷於在他耳邊對他說:
「看到那麼多受苦的人了嗎,看到那些實驗體了嗎?」
「都是因為你啊。」
「如果不是你,他們又怎麼可能陷入這樣的絕境,怎麼可能如此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斐洛現在就連眼淚都掉不下來了。
難道希爾就能逃過罪責嗎?
他知道,是他的錯。
所以,他活該永世絕望。
直至真正的永恆。
*
永生很難熬嗎?
他跟斐洛是兩種截然不同的答案。
也是,被生生世世囚在籠子裡的鳥,又怎能知曉蒼鷹能與天高的感觸?
人人平等的年代。
他建立起自己的「宗教」。
不需要跪拜,卻擁有屹立於所有人之上的權力。
他活的足夠久,見證了幾百年的興衰,將掌控範圍一步步擴大,排除異己,將「智領」這兩個無比權威的字眼刻在每個人腦海。
他一直在學習,一直在向上爬。他本身就是天才,有了時間沉澱,幾乎到了樣樣精通無所不能的地步。
以至於,有些心高氣傲的他理所當然有了高處不勝寒的感覺。
這世上,應當沒有任何人能再同他一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