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逢朝廷祭祀,都會有禮官吟詠這篇《豳風·七月》,以祈求風調雨順,國祚平安。
站在百官最前列的荀丞相十分熟悉它的曲調,除了開頭幾句有些生澀之外,唱得很有些韻味。
但楚晏並不滿意,拍拍他的頭,輕描淡寫地提出要求:「換。」
這種時候,唱祭祀的詩篇有什麼意思?
荀清臣聽話地停了下來,重新挑了篇詩三百里的詩篇,緩緩開口。
從《七月》到《無衣》,從《採薇》到《卷耳》,荀清臣換了很多篇,連嗓子也變得沙啞,依然不能讓她滿意。
他沒了挑選曲目的心思,幾乎是在機械地回憶《詩三百》中的篇目,然後用自己為數不多的技藝唱出來。
如今,從馬車上傳出來的歌聲,是《子衿》。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縱我不往,子寧不嗣音……」
一直故意挑刺的楚晏眼眸微睜,詫異地皺起了眉。紅唇微啟,她似乎想說些什麼,但幾度斟酌,唯余沉默。
楚晏沒喊停,也沒要求他再換一篇,抬手撩開車窗的帘子,將目光投向兩側的密林。
車內的歌聲響了很久。隨著時間的流逝,歌聲越來越低,越來越沙啞,而後,漸漸地,消弭於秋日裡的北風之中。
馬車停了下來。
荀清臣的唇邊,忽然碰上了什麼硬物。
「張嘴。」
他依言而行,很快,辛辣濃烈的酒便被大股大股地灌進了喉嚨。
荀清臣這才明白,被遞過來的,應該是個酒囊。
他劇烈地咳嗽了起來,一半是被嗆的,一半是被辣的——他不會喝酒,自掌權以來,也沒人敢灌他喝酒,在過去的二十餘年裡,幾乎能稱得上是滴酒不沾。
當楚晏撤開酒囊,鬆開桎梏時,荀丞相的眼中已經有了淚花。原本蒼白的臉,頃刻間變得嫣紅一片,將簡樸的車廂也襯得活色生香起來。
他伏在車窗上喘息,衣襟下,半遮半掩的喉結正不斷滾動。
這麼多年了,竟然還是不會喝酒。楚晏倚著憑几,揚起唇角,饒有趣味地看他這副狼狽的樣子。
酒香縈繞在車廂之中。
荀清臣緩了一會兒,終於適應過來,默默離她遠了點兒。
楚晏適時出聲:「這可是草原上不可多得的好酒,濃烈醇香,清如甘泉。易棠向我討要了好久,我都沒給呢。」
世子的聲音帶著絲若有若無的歡快。
荀清臣心中突然有了點不祥的預感。
「我還沒來得及嘗個味道呢。」楚晏笑道:「真是可惜,居然就讓你給糟蹋了。」
荀清臣唯余苦笑,「是我的錯,殿下饒過我吧。」
「當然是你的錯。」楚晏笑意盈盈,話中滿是促狹,「不過,要饒過你,也很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