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映清波,樹影滉弄,一人站在長亭中,憑欄而立,默然不語。
楚晏坐在牆上看了他好一會兒,這人也沒動靜,更不曾發現她。她便在牆頭摸索出一塊小石頭,砸到園中的荷花池裡。
他果然看過來,一身月白氅衣,翩翩然走到楚晏坐著的圍牆下。
「王上……是被我打擾了嗎?」到處都是歡聲笑語、鞭炮齊鳴,獨他一人在這傷春悲秋、感時傷物。
多麼得格格不入。
他還沒彈完一首曲子,就驚覺了自己的不合群,離開暖閣,到這裡來吹風。
楚晏毫不諱言:「是啊,我在旁邊與人一同守歲,聽見了你的琴聲。」
「對不起,我……」他想說自己不是故意為之,但自己都覺得自己的解釋實在蒼白無力。
「你大晚上不睡覺,在院子裡做什麼?」
「睡不著,起來走走。」荀清臣頓了頓,補充道:「王上命人移栽到花圃的花木,今日開花了。」
「哦。」楚晏又問:「你在思念你的國嗎?」
他點頭又搖頭,近乎頹然地剖白自己:「我沒有異心……我只是有些想念宜平了。宜平,是我的故鄉,我已經十幾年沒回那裡了。」
「哦。」楚晏平平淡淡地應了一聲,接著道:「你如果一直乖乖的,我倒是可以帶你回去看看,但你應該不樂意。」
楚晏若真的到了宜平,那便意味著連偏安一隅的南方小朝廷也被滅了。
荀清臣當然明白其中的意思。
可他嘆了口氣,竟說:「若真有那麼一天,對我、對南朝子民,想必都是件好事。」
「哦?」楚晏晃了晃腿,盯著他的頭頂,說:「願聞其詳。」
「我走之後,朝堂新舊黨定然水火不容,免不了一番爭鬥。而朝堂南遷,朝廷原本的公卿貴族必然要讓渡一些權力給南地世家……想來又是一番龍爭虎鬥……誰還願意將目光放到無關緊要的庶民身上?」
楚晏嗤笑:「你現在倒挺通透。但誰知道我打過去的時候,你會不會哭鼻子。」
荀清臣哭笑不得,抬頭直直地望著她,問:「王上今晚喝酒了嗎?」
「嗯。」
「王上下來吧,我給你煮醒酒湯。」
「不要。」楚晏不覺得自己喝醉了,但冷風吹過來時,還是有些頭疼,於是道:「我要回去了,你也回屋裡去。」
「本王才剛把你養得漂亮些,可別又生病了。」
荀清臣乖順地點頭,卻不見動作。
楚晏瞪了他一眼,「你現在就回去,我要看著你進房門。」
沐浴在月光下的男人總算挪了腿,只是頗有些一步三回頭的架勢……他總擔心她會不小心摔下來。
坐在圍牆上的人見了,微微感受到一點兒苦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