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像是什麼特殊的按鈕,他果真止了淚意。
楚晏去尋下人拿了條新的白綾,準備給他系上的時候,卻發現他正在細細密密地發抖。
纖瘦的身體,憔悴的病容,漂亮而無神,興許一輩子都不能好轉的眼睛。
他看起來這樣可憐,就像一隻失群的孤雁,彷徨無措,漂泊無依,跌在冰窟中,止不住地瑟瑟發抖。
楚晏想起那勞什子鬱症,難得反思了一下自己:難道她真的欺負他眼盲了?難道自己當真這麼過分?
她將白綾慢慢給他繫上,輕撫他的脊背,「你……你聽話一些,我說過會對你好的。」
他漸漸平靜下來,問她走的時候,能不能和他說一聲。
楚晏點點頭,又想起他成了個小瞎子,便說:「我什麼時候說要走了。這本來就是我的房間,我住的好好的,沒道理你來了,我便要搬出去。」
他呆了呆,好像有點兒高興。
楚晏抬手摸摸他的頭,覺得這個人似乎很好哄。
兩人靜靜坐了一會兒,下人便端來了晚膳。
屋裡的書桌臨時成了食案。荀清臣拿著湯匙,開始吃他的藥膳。
除了實在起不了身的那幾日,他都是自己吃飯喝水。然而他到底失明沒多久,暫時還不太能駕馭筷子,便像個小孩子一樣,拿著湯匙吃飯。
白楊往日會給他布菜,但今日楚晏在,便沒過來。
尊貴的燕王看了一會兒美貌的小瞎子,嘆了口氣,拿筷子給他布了不少菜。
荀清臣吃飯時很安靜,即便暫時失明,儀態也很端莊優雅。
楚晏觀察了他一會兒,確認他自己沒問題之後,便也專心用膳。
「謝謝王上……」
他剛剛吃到了鯽魚。鯽魚多刺,但今天的魚肉卻沒有刺。
楚晏看過來,瞥了他一眼,回:「謝廚子去。」
他點點頭,過了一會兒,卻又問:「蝦子也是廚房提前剝好的嗎?」
「你今日好多嘴。」楚晏將口中的食物咽下,說:「食不言,寢不語。」
荀清臣低頭笑了笑,果然不再說話。
吃完晚膳,荀清臣又被牽回了床榻上,而楚晏從書架上抽了之前沒讀完的書,坐在書桌前。
這本書是講治理水患的,沒有遊記和志怪小說有趣,但勝在有很多圖和案例分析,勉強也可一讀。
只是……楚晏將書合上,看著坐在床沿怔怔「望」過來的男人,問:「你很無聊嗎?」
荀清臣緩緩點頭,又飛快搖頭。他確實挺無聊,往常住在小築時,起碼還能賞賞花望望天,但眼睛看不見之後,這些自然都無從談起。
就連他唯一的正業——教書,也被迫中止了。即便他早已將經史子集爛熟於心,能毫不費力地說出各家引證,可他的學生覺得這樣會讓他勞心費神,不利於養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