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從上空看到人界一處小城裡人聲鼎沸、張燈結彩,好奇之下悄然下落,身影融入摩肩接踵的百姓之中。
「咚咚——」
鑼鼓聲響起,一名身長九尺的虬髯大汗站在一處雕樑畫棟的戲樓前,一邊敲響鑼鼓一邊道:「瞧一瞧看一看啊,戲墨齋主新作《情劫相思引》今日獻演,請諸位看官有序入場!」
尹傾辭被人群推搡著進入戲樓,尋了個偏僻的位置坐下,接過小廝遞來的茶水,隨手打賞了枚金葉子。他這般張揚的做派、不俗的相貌很快便將戲樓的老闆吸引而來,那老闆畢恭畢敬地將他請上了二樓的廂房看台。
尹傾辭倒也沒拒絕。剛坐在看台軟椅上,戲便開了場。
霧靄輕繞,一仙人立於台前,面容清冷,目含幽思,輕撫過手中長劍。那劍身寒光閃爍,似有悲鳴。
仙人長嘆一聲,唱道:「命定之人兮,仙魔殊途。紅塵一夢兮,情何以堪?巫山雲雨,皆是虛妄。然心中悸動,又何以自處?」
尹傾辭原本正將一枚桃花糕放入口中,一聽這詞,覺得不對勁。
直到他聽到「緋煉」二字。
「這緋煉既已纏身,你我便應有百世情緣。」
「我誓尋遍三界六道,哪怕轉生輪迴,亦要與你再續前緣。魂兮歸來!為何不見?」
尹傾辭猛地一拍桌子,站起身,心下罵道:這唱的什麼東西?
如何聽!也是唱的他和寒時序啊!
第47章
看客們沉浸在這一段悽美的仙魔戀當中, 並沒有注意到看台上的狀況。
戲台上咿咿呀呀地猶在唱,戲文愈發繾綣曖昧起來。
「淫詞艷語。」看台上的貴客紅了耳根,當即拂袖離去。
尹傾辭憤而離場,背影落入一個人的眼中。
那人一身素服, 作書生裝扮, 道:「我寫的戲, 有這麼差嗎?」
他往看客席中一瞧,見各種男女老少沉浸在戲裡無不叫好,更有甚者,正偷偷抹淚。
而後抬起手中的毛筆桿, 敲了敲腦袋, 道:「不該啊。」
「殷先生, 您回歸後寫的這齣戲賣座得很,我連觀三日尚意猶未盡, 可有出續集的安排?到時候務必再與我的戲班子合作啊!」戲樓老闆拍拍殷妄的肩, 道。
殷妄早界歷練時愛上了聽戲看戲寫戲, 化名戲墨齋主,一出山便引得萬人空巷,名聲大噪一時。只是後來沒有什麼素材,創作也遇上了瓶頸,便擱置了。如今再度下界尋人, 便將這個愛好重新撿了起來。有個身份,在人界行走起來也方便一些。
他微笑著, 向戲樓老闆拱手道:「下次一定。」
僅憑他努力可沒用, 還需看他們仙主有沒有本事追回夫人。
殷妄又與戲樓老闆閒聊兩句,尋了個藉口離開了。出了戲樓走在空蕩蕩的街上,轉彎時已換上一身仙門弟子的雪白滾雲袍, 背著本命劍,摺扇在手,面上含笑。
「唰」地抖開摺扇,他想起方才那名戲剛開始便離場的看客。
那名看客手中也拿著一把摺扇,但從他的習慣來看,並不似久用之人。
殷妄習慣觀察人的行為舉止。想起那名看客生得俊美陰柔,左眼上卻有一道疤痕,氣質桀驁不馴,摺扇只作為他化解這一身凌厲氣質用。是劍客還是刀客?手上卻不見繭子。
就當是討教戲文的不足之處,跟上問問。
*
尹傾辭滿腦子都是方才聽過的戲,實在想不通怎麼這麼快便傳到了人界裡,不知不覺間走到了一處茶肆。
店小二招呼他進來,他便進去了。
他剛一落座,捧起店小二奉上的茶盞,舌尖剛嘗到雨前龍井的味道,便感覺身邊有人風風火火地經過,颳起一陣風來。
「來了!來了!」
灰撲撲的衣擺掠過八仙桌,一襲灰麻木衣的說書人從滿堂客人當中穿梭而過,大跨步邁上茶肆內簡易搭建的木台,木台發出不堪重負的吱呀聲,將眾人目光吸引而來。
「上回說道!」說書人將醒木往梨花案上重重一拍,聲音渾厚響亮,「仙主與魔頭方離開歸墟秘境,便遭到了老仙主的圍追堵截,眾人懇求仙主為民除害、殺妻證道。」
尹傾辭嘴角一抽。
怎麼還有?沒完沒了了是吧?
「這是仙主平生第一次拿不穩劍。」說書人輕嘆一聲,語氣中滿是惋惜。
滿座客人皆屏息凝神,聽得入神。見說書人停下,眾人只覺心癢難耐,紛紛催促道:「接下來如何了?」
說書人微微一笑,緩緩說道:「仙主早在歸墟秘境中,便已對那魔頭情根深種,又怎忍心下手?他平生第一次違逆父親的意志,拼盡全力相護。那魔頭本有逃離仙門的機會,卻主動撞上仙主的證道之劍,自碎元神,魂飛魄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