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珩實在不知道他是飢是飽,頗為難了一陣。
於是也不敢餵太多,便叫下人把剩下的都留著,要是松雲半夜餓了再熱了吃。
醫婆說,他這樣子,多半還是受驚的緣故。
松雲看起來,就像沉浸在某個他不明白的事情里,想不通、出不來。
他好像將自己鎖閉在哪裡,他自己無法自拔,而別人也沒辦法將他解救。
只有耐心地等待。
可是時間越久,就越讓人害怕,阮珩真擔心松雲以後再也不說話了。
松雲不好挪動,他的床又小,因此夜裡,阮珩叫人搬了一張竹榻並在松雲床前,自己睡在他旁邊看護。
阮珩一直用信香安撫著他,親他,輕輕地將他抱在懷裡。
松雲雖然還是沒開口,但畢竟是累了,乖乖地躺在阮珩的懷裡,很快就睡著了。
*
次日,阮珩叫人去把太醫請來,看松雲還睡著,便又抽空去了一趟貯月軒。
魏月融雖然仍然虛弱,但看著要比前一日又好了些,阮珩這才略感安慰。
不過,他看起來昨夜也沒睡好。魏月融昨天已經幾次派了人來問晴雪齋的情況,知道松雲的孩子是沒了。
「你也不必太憂心了,小雲年紀還小,是一定能調養過來的。」
魏月融心中雖然也十分遺憾,但還是忍著心酸,很柔和地寬慰道。
「況且,讓他現在就帶孩子,也太難為他了,等他大一兩歲,身子更健壯了,人也更成熟了,不是更好嗎?」他說。
阮珩垂著頭,嘆了口氣,說:「但是,他一直不說話,我擔心……」
松雲的確是剛分化了沒多久,實在不算懷孕的最好時機,魏月融說的雖然是安慰的話,但也是實情。
可是,松雲不說話的事,更讓人覺得不安。
就連經驗豐富的周醫婆也說不好他是怎麼了,阮珩也從沒見過這樣的事。
松雲原本就不聰明,難道是給徹底嚇傻了不成?
「他不說話?」魏月融也蹙起了眉頭,意外地問道。
阮珩點了點頭,又說了些他昨日具體的樣子。
魏月融能想像松雲一定悲痛了一夜,坤澤對自己的第一個孩子,總是會格外在意的。
何況松雲對這個孩子的在乎程度是魏月融親見的,他不能不體會到松雲此時的心情,並因此而心碎。
他知道這一關對松雲來說一定會很難熬,要不是自己也病得虛弱,還起不來,他是一定會去陪著他的,有一個經歷過的長輩在身邊,總能讓他踏實一些。
可是,他沒想到松雲的反應卻是這樣的。
魏月融想到松雲不哭不鬧的樣子,卻因此而更心疼,也不禁眼中蓄淚。
他不由得又想到了那日在太太院中的場景。
他自問,在那一天之前的幾十年裡,他對太太雖然有忌憚和疏遠,但是沒有怨恨。
畢竟太太容他在身邊衣食優裕地生活了這麼久,這樣的生活在他小時候都是不可想像的,因此即便太太對他多有苛責,他也吞得下去、忍得下去。
可是,不知是因為聽到太太下令叫人打死松雲的厲聲,還是看到太太逼他就死的模樣,在那天之後,他心中對太太的想法也已經悄然改變了。
在心底,他終於明白過來,太太從來就不是寬容他在自己身邊生活,而是一直都沒找到殺他的辦法。
而自己就像生活在猛虎身邊,一直誤以為猛虎心存仁厚。
更重要的是,太太竟能對素無恩怨的松雲這麼輕易地下死手,那天,連見慣後宅風波的魏月融都嚇了一跳,驚得汗毛倒豎。
大戶人家,都以寬仁待下為德,哪家出了逼死下人的事,傳出去是要招人非議的,何況是就地打死。
因此,對於阮珩跟太太撕破臉的種種,魏月融雖然一直還有些懵,可是仔細想想,真的不算荒唐。
不過,現在已經不用再想太太的事,眼下,迫在眉睫的還是松雲。
魏月融思考著,又問了阮珩許多他這兩日的情況,忽然想到了什麼,說:
「小雲雖然不說話,可我覺得,你說什麼,他一定聽得懂,也聽得進去。你多跟他說說話,說些他平日愛聽的、想聽的,也許他心裡就漸漸地明白了,會說話了呢?」
阮珩聽了,覺得茅塞頓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