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他身後的隊伍,整整二十多人,卻全都靜默無聲,紛紛看著為首之人,連馬兒都安靜立在原地,似乎只等首領一聲令下便會衝鋒向前。
這是訓練有素的軍隊。
張錚肯定也是看出這點才會提議讓她先跑。
姜從珚深吸一口氣,收回視線不再管對方,轉而面對護衛在自己身旁的甲士和健仆,展臂揮袖,提氣高聲道:「諸位涼州將士、兒郎,爾等都是血性的勇武之士,如今羌匪攔道意欲劫殺我等,已是生死存亡時刻,只有悍不畏死、血戰到底方能殺出一條生路,我願與君共存亡,爾等可願戰?」
此時晨霧散去,露出周圍褐色的大地,衰敗的枯草上殘雪點點,空氣肅殺而沉悶。
日光穿過雲層傾瀉而下,姜從珚一身雪白狐裘立在其中,纖細的倩影猶如大地上一枝晶瑩的冰花,美麗得近乎脆弱,卻爆發出難以想像的力量。
車隊裡的甲士和健仆都對張家和姜從珚忠心耿耿,他們的使命就是保護主君,就算姜從珚什麼都不說他們也會豁出性命保護她,更不要說聽了這番激昂的鼓舞,骨子裡的血性被激起,頓時士氣大漲。
眾人都舉起右臂高振:「願為主君效力!願為主君效力!」
「血戰到底!血戰到底!」
「血戰到底!」
……
百十人的振喊,吼出了千軍萬馬的氣勢。
天地浩浩,唯此一聲。
拓跋驍坐在馬上靜靜看著這一幕,眸光漸漸聚起——
不過一貴族嬌女,明明比所有人都要柔弱,卻能指揮部下聽命於自己,還會分析局勢做出最明智的選擇,有些聰明!
拓跋驍耳力敏銳,兩邊雖有些距離,但姜從珚跟張錚分析利弊時就故意提高了聲音,隨風飄過來被拓跋驍捕捉到大半。
難得見到漢人女子也有如此心性和魄力,這次來梁國應該會不虛此行。
玄色獸紋面具下,男人嘴角輕揚。
——
羌匪見他們不僅沒害怕,反而熱血沸騰,殺氣暴漲,呼聲振天,連森林裡的棲鳥都被振飛了,心裡打起了鼓,罕見地生出幾分懼意。
他們再次把目光投向拓跋驍。
「喂,你跟我們合作,殺了漢人我們財物各分一半!」羌匪首領再次想拉攏人,甚至許出一半財物。
要知道,他們有足足一百匹馬,對面只有二十多匹,這個條件,絕對撿大便宜了,要是平時,他絕對會把這些人也殺了。
這個漢女看上去身份就很尊貴,車上該有多少金銀和布匹啊!怎麼會有人不心動!
貪婪心作祟的羌匪首領不肯放過這隻肥羊,不斷拉人入伙。
拓跋驍聞言,哼笑了聲,甚是有幾分輕蔑,沒有回答對方,反而叫住姜從珚:「他們說讓我跟他們合作,你的財物分我一半。」
第2章 拓跋驍 (永安)十五年,春二月,漠北……
一個胡人,竟有一口流利又地道的漢語?姜從珚詫異。
那他肯定也聽懂我剛剛那番話了。
姜從珚藏在袖子裡一直顫抖的手此刻竟平靜下來,連極力壓制的心跳也緩和不少。
頭一次面對這麼嚴峻的生死危機,她並不是不害怕,如果沒有帷帽遮擋,她都不能確定自己能不能控制住眼底那絲膽怯。
但她是主君,絕不能露出軟弱,否則如何號令手下戰士。
她轉過身,揚起脖子,揚臂舒袖,指著旁邊的大車,「你們若只是要財物,自取便是,我絕不阻攔。」
她故意如此說。
張錚只見到他是胡人又兇猛逼人,內心將他視作頭等強敵,姜從珚卻注意到了另一點。
羌匪出現後,為了保護她,所有人都棄了財物圍在她馬車周圍,此人從車隊後方出現,那些財物就明晃晃地擺在他面前,這麼久過去他卻一點行動都沒有。可見,財不能動他的心。
再者,他們面覆獸皮遮擋模樣,要不是某種少數民族的習俗,要不就是為了遮掩身份去做什麼事,姜從珚猜是後者。
既要遮掩行事,想來他們不願給自己多添麻煩。
姜從珚主動開口,並不是單純熱血上頭將性命置之度外。她一方面是為了鼓舞士氣,另一方面也給對方傳遞了個訊息——我們願死戰到底,你真要蹚這趟渾水嗎?
現在看來,她贏了,對方應該不會主動攻擊自己。
拓跋驍見她語氣如此坦蕩,似乎早已明白了自己的選擇,心裡對她又添了分欣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