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說漠北王親自出使來到長安,是為了求娶我國公主?」
「皇室帝胄,豈能嫁與此等蠻夷之人!唉!」
「我看漠北王狼子野心虎視中原,豈是好相與的。」
「我大梁立國四十載,頭一次舍女求安,太。祖若是知道,當何等痛心啊!」
「小聲些,你明知道當今那位不是太。祖一脈還敢說這話。」
「說就說了,這是明擺在眼前的事實……」
姜從珚聽到周遭百姓的議論,心中浮起冷笑。
當今這位梁帝,對這些話可敏感得很。
他承先帝梁光帝之嗣位,而光帝是太。祖梁武帝之弟。
當初太。祖之子昭文太子三十而殤,太。祖聽聞噩耗悲痛不已,舊傷復發,引性命之危,昭文太子的兒子,皇孫姜淮,年僅十二歲。當時梁國內患剛定,周邊胡人正欲伺機而動,最忌主少國疑,百般權衡之下,太。祖將皇位傳給了他弟弟淮陰王,也就是後來的光帝。
十七年前,光帝病重,議論立太子之時,朝中曾有人提議應當立昭文太子之子楚王殿下。
儘管這只是少數人的想法,平帝也順利登上了皇位,但他一直十分在意這件事。
偶有大臣提到當年之事都會引起他的不虞,嚴重的甚至被貶謫,連提及太。祖都要小心翼翼。
姜從珚重生的身份正是楚王姜淮之女。這樣的亂世,出身富貴皇室,理應是件幸事,但這樣的身份,同樣會讓她不得安寧。
百人鐵騎奔騰而來,快要靠近城門時,為首的那人小臂一收猛地一提韁繩,胯下駿馬昂起頭顱,兩蹄懸於空中。
坐騎之上,男人抬起胳膊掌心一豎,身後眾人便紛紛勒馬停下。
駿馬齊嘶,長長的鬃毛被風吹起,數百隻馬蹄懸空而起,然後重重落到地上,渾厚的大地都被震得顫了顫。
周邊離馬近的甚至被嚇得一屁股往後倒,被身後的人七手八腳地接住。
漠北王終究還是沒那麼野蠻,抵達西昌門時放慢了速度,馬兒以正常悠閒的速度邁著蹄子。
即便如此,面對一百多個披甲佩刀的勇猛鐵騎,眾人依舊不能不感到害怕。
剛才的議論聲都消失不見了,只余整齊劃一的馬蹄聲和他們鐵甲摩擦時的「咔噠」聲,城門口的氣氛瞬間緊張起來。
姜從珚對這位極具傳奇色彩的漠北王也很好奇,從窗戶探出半張臉看去。
只見漠北王獨自馭馬走在前面,身後兩列鐵騎並排,個個神情稟肅,手裡持著巨大的黑色旌旗,在風中獵獵作響,宛如一條黑匍匐於大地之上。
姜從珚第一眼目光落在了他臉上——
他年歲雖輕,面容卻不稚嫩,下頜被淺淺的鬍鬚遮住大半,多了幾分野蠻的味道,眉骨尤其突出,上斜著一雙濃黑凌厲的劍眉,眼窩帶著胡人特有的深邃,狹長的碧眸猶如寒刃,即便平靜地看過來也能讓人不寒而慄,下意識要臣服於他。
這是從無數的戰場中磨練出來的血戾之氣,別說普通百姓,就是一般將士恐怕也難以不懼。
漠北王未著王服,也未戴冠,筆挺的身姿昂然端坐在戰馬上,堅硬的鎧甲將他高大的身形襯托得越發雄武,迎著數百人的目光坦然行走在最前面。
腳穿戰靴,長而有力的大腿胯在馬腹上,隨著前進的節奏輕輕搖晃。不像來出使,倒像是來君王來巡視領地。
姜從珚覺得這道身影有些眼熟,跟她前些日子在路上遇到的那個胡人很像。
但……馬不一樣,氣勢也不完全相同,最關鍵的是,從漠北到長安根本不經過西北道。
或許只是身形相似?
姜從珚心裡暫時存疑,繼續觀察。
除了拓跋驍,餘下百人都體型健碩精悍無比,持王旗的胳膊肌肉虬結,紋絲不動,鮮卑騎兵實在不容小覷。
拓跋驍自是感受到了四周投來的各式各樣的目光,他並不在意,但他忽然察覺其中一道眼神有些特別,扭頭正要去尋,城內忽傳來匆忙的腳步聲。
一行官員飛快騎馬趕來,為首迎接使身穿朱色圓領袍服,頭帶二梁進賢冠,滿臉大汗喘著粗氣,見到拓跋驍,立刻滾身下馬道歉:
「下臣、來遲,萬望漠北王見諒。」
他可是算好時間的,哪裡知道這群胡人來得這般快,真是苦了他了,臀都要顛成四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