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書上說他改革漢化,可到現在為止,她並沒有看到漢化的苗頭。
能在史書上留下濃墨重彩的一筆,在將近兩千年的王朝跌宕中流傳不絕,那當時的情況應當十分轟動,不可能只是一紙空文,他必定是做了某些行動才能留下這麼深遠的影響。
她也發現,除了某些過於冗雜的繁文縟節,拓跋驍不排斥漢文化,他很喜歡自己念書給他聽,但,僅此而已,他目前透露出的思想中,並未想要主動改革漢化。
她原本還想等一等的,三哥今天那句話提醒了她——「非我族類,其心必異」。
若有一天拓跋驍南下,若最後當真是他擊敗了所有對手統一南北大地,那時該用什麼手段來維持統治呢?
像烏達鞮侯那樣只靠蠻橫的軍事力量鎮壓各處,天下終有一日會再亂起來,神州大地最後還是會陷入四分五裂的戰火中。
除非他能改革漢化,讓漢人接受他的統治。
拓跋驍身上有一半漢人血脈,這算他一個優勢,再將漢文化作為正統,中原漢人或許便不會那麼排斥了。
當然,這都是她美好的想像。
拓跋驍看了她許久,合上掌心的書冊,道:「這恐怕很難。」
他只是說這很難,並沒有說不行,更沒有因此懷疑她的用心。
「我知道。」姜從珚朝他揚起一抹笑,「但我仍覺得該這麼做。」
「語言或許會消失,文字卻會留下痕跡,能突破時間和空間的限制,使歷史得以傳承,生活得以記錄。古往今來,三皇五帝、王侯將相,他們的肉身早已化作黃土,可後人卻永遠記得他們。我們也終有歸於大地的一天,因為有文字,說不定後世也會傳唱出屬於我們的歌謠。」
拓跋驍不自覺想像起她話里描繪的那個場景,世人會說他是英勇的王,她是美麗聰慧的公主,他們是天作地合的一對夫妻。
「你是漢人,這件事不該你來提,族裡的人會懷疑你,我來說。」拓跋驍道。
姜從珚瞳孔微縮,怔怔地看著男人,他連這都替她考慮到了。
只要提出習漢字,不管是誰都會遭受猛烈的攻擊,便是王也不例外。
不知怎的,她忽然想落淚。
她從座上起身,站到男人面前,顧不上嫌棄他的汗,主動伸出胳膊環住他脖子,側臉貼著他下頜,閉上眼,在他耳邊輕聲道:
「謝謝你,夫君。」
拓跋驍聽得這麼一句話,感受她說話的氣息拂過臉頰和耳廓,骨頭都酥了,只覺剛才答應下來的事都不算事兒了。
他重重地回抱她,扭過頭,還想去親她的唇。
姜從珚不幹了,皺著鼻子往後仰。
他在外奔波一天,又是灰又是汗,她能接受抱抱,卻不喜歡他這麼親自己。
拓跋驍的眼睛都冒火了,灼灼地看著她,姜從珚就是不肯。
「我去洗!」男人咬牙切齒地說。
「嗯好。」女孩兒嬌笑著應聲。
很好,現在不用她提醒他也有這個意識了。
拓跋驍火急火燎地洗完澡,出來卻發現她不在臥室也不在書房,最後在飯廳找到她。
她坐在餐桌前,面前已擺上今晚的飯食。
聽到聲音,她側過腰,仰頭朝他看過來,「洗好啦,吃飯吧。」
拓跋驍:「……」
「我餓了。」她可憐巴巴地說。
拓跋驍就說不出話了。
他沉著臉重重地坐到她旁邊,也不說話,大口咬起了面。
姜從珚知道男人鬱悶,只在心裡憋笑,不敢再惹他,低頭安靜吃自己的面。
忽然,她碗裡多出一大片叉燒。
抬頭看過去,拓跋驍乾的。
今晚的飯比較簡單,主食是羊湯麵,奶白醇厚的羊湯加上筋道的麵條,綴上幾片這時節才冒出頭的鮮嫩野菜,已是十分鮮美。
因他喜歡肉,每頓飯都要特意給他做兩個大肉菜。
「我不吃。」叉燒是按男人的口味做的,肥瘦相間,偏咸香,她不愛吃。
她想將肉夾回他碗裡,男人卻不許。
「你比冬天時又瘦了,該多吃點肉。」
說得這麼冠冕堂皇,姜從珚卻覺得他是故意「報復」自己。
她爭不過他,又一直被盯著,只好慢慢啃了起來。
朱大娘手藝很好,叉燒味道其實很不錯,但太膩了,她好不容易吃了一半,感覺再吃就要反胃了,便把剩下的塞到他碗裡。
「我吃不下了,你自己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