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從珚沒說話。
姜銀珠越發沒底了,她甚至想逃離這裡,站立不安。
姜從珚沉思片刻,「你為什麼想跟著我?」
姜銀珠是梁帝的女兒,她跟梁帝有著血海深仇,但她對姜銀珠也談不上恨,上一代的恩怨就終結在上一代里吧。
「我也不知道,就是想跟著你。」
「只是我身邊不養閒人,你跟著我的話,能做什麼呢?」姜從珚故意問。
姜銀珠被問住了,站在原地手足無措,最後垂下頭,訥訥道:「我好像什麼都不會。」
她這才發現自己活了二十多年竟然什麼都不會。
「或許可以當個侍女?」姜銀珠小心翼翼地說。
姜從珚聽到這話笑了,「難道除了侍女你沒有別的想法?我身邊的女性很多,有的讀書識字好,去給人當夫子,有的喜歡做生意,有的喜歡習武,有的會畫畫,還有的跟男人一樣擔任各級的官員,只要你有想做的事並為之努力,那做什麼都行。」
「做什麼都行?」姜銀珠怔怔地問。
「嗯。」
「那我還是不知道我能做什麼。」
「不急,慢慢想吧,總有一天你會知道的。」
姜從珚留下了姜銀珠。
姜銀珠被虐待得厲害,身上全是傷痕,姜從珚叫人騰了輛馬車給她,又讓蘇葉給她診了脈開了藥,暫時撥了兩個侍女去照顧。
隊伍再次出發,順利抵達安邑。
姜從珚在這裡停留了一個月。
七月末,鮮卑大軍攻入長安。
河東一戰,灰飛煙滅。
拓跋驍乘勝追擊,打定主意一定要徹底殲滅匈奴,一句掃清整個關中地區。
匈奴殘部渡過黃河往西退走,然而他們根本不知道自己該往哪裡逃。
這樣一支鼓衰氣竭、茫然無措的敗軍之師,如何能抵擋得住戰意昂昂、氣吞山河的鮮卑大軍。
拓跋驍自東向西,一路勢如破竹,匈奴殘軍幾乎組織不起像樣的抵抗,不過半個多月就直驅長安,僅在數日後就徹底占據了長安城。
剩下的殘軍不必他親自再去了,拓跋驍只命令手下幾個大將分兵去追,自己卻忙著另一件事。
他要接她來長安。
姜從珚收到拓跋驍的來信後就再次準備啟程,渡過黃河後正好遇到他。
車隊剛停下他就鑽進姜從珚馬車裡。
夫妻倆又是三四個月未見,男人一進來就忍不住動手動腳。
正處夏末,天氣還熱著,他本身就是個火爐體質,一路騎馬過來不知流了多少汗,但這麼久沒見,姜從珚決定忍……忍不住了,推開他。
「你再往我面前湊就自己騎馬去。」
她本來沒怎麼流汗的,都被他蹭了一身味兒。
拓跋驍:「……」
「真的這麼臭嗎?」他抬起胳膊聞了聞。
姜從珚不想跟他說話,撿起掉在旁邊的扇子扇了扇。
他賴在車裡不肯出去,姜從珚只好叫人送桶水進來,讓他擦擦汗。
這點男人倒是沒拒絕,飛快脫了衣裳。
匆匆擦了遍就又摟住了她,這次她掙不開了。
……
繼續向西行了三四日,終於抵達長安。
兩列精神抖擻的鮮卑軍整齊地排列在城外,迎接他們的王和可敦。
馬車行駛到城門口,姜從珚主動叫停。
她下了車,仰頭看著這座飽經風霜的城池,百感交集。
當年離開時她曾設想有朝一日再回來會是怎樣,她還記得那日城中的盛況,如今再看這座城,城牆殘破不堪,城外的原野上還殘留著戰後的痕跡,連腳下的土壤都還散發著血腥起,時有禿鷲飛起又落下,似尋找到了食物,除了把守的鮮卑將士,竟看不到一個百姓。
匈奴大軍攻陷長安後,百姓十不存一。
無論是天災還是人禍,受難的總是底層百姓。
姜從珚看了許久,在所有人的目光中,上前幾步,然後撩起衣擺,下跪,叩首。
一滴晶瑩的淚墜入腳下這片暗褐色的土地。
這一跪,為梁國喪命的千萬百姓,為太祖和昭文太子,也為她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