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下一瞬,她用力一握樓梯扶手,步子突然邁快,很快消失在兩人的視線盡頭。
鍾老爺子嘆了口氣,拐杖重重杵在地上,語氣懷念而悵然,側首對安雁清說:「楚楚跟她奶奶很像,對不對?」
安雁清往旁邊移了半步,日光從她身上倏忽流過,她臉上的笑意像冰融化在水中,依然是客氣的笑,只是卻失了溫度。
她說,「鍾楚就是鍾楚。」
鍾老爺子錘了下拐杖把手,失笑:「你呀,你這倔脾氣,還是跟從前一樣。」
「這種時候,你應該順著我的話來講,而不是給我潑冷水。」
鍾楚一不在,廳內的氣氛瞬間變了。乍一看沒有異常,兩人都在笑,之前的輕鬆卻被難以形容的沉重完全覆蓋。
鍾老爺子重新在座椅上坐下,安雁清是小輩,主動彎腰扶了他一把。動作自然順暢,單純出於對長輩的禮貌和尊重,毫無主動獻殷勤的意思。
老爺子含笑瞧她一眼,倒也沒拒絕她的好意。
待到坐穩,他將拐杖斜斜靠在椅背,雙手扶著扶手,身體微微前傾,緊盯著她的眼,閒閒道,「小清,你覺得敬慎和婉怡是真的忙嗎?」
他縱橫商場殺伐果決的氣勢又回來了。
老爺子一輩子強勢慣了,即便聲音溫和,眼神也遮掩不住那股鋒銳如刀的審視,壓迫感十足。
安雁清頂著他的視線壓力站直身子,輕輕一笑,神態依舊從容:「鍾叔叔和鍾阿姨忙,抽不出空是真的。最重要的原因是,他們不喜歡我,不想見我。」
鍾老爺子便笑了,「你明白就好。縱然錯不在你,可心結不是那麼容易打開的。楚楚是,她們也是。」
他的身體靠上椅背,兩手交疊,雙目微闔,似乎陷入某段回憶,「楚楚是早產兒,先天不足,小時候體弱多病,住在醫院的時候比家裡都多。」
「那時候家裡的產業,剛被我交到她爸爸媽媽手上。小兩口忙得團團亂轉,焦頭爛額,又想竭力在我面前證明自己。」
「心疼楚楚歸心疼,卻沒有太多時間陪她。大多數時間,楚楚都是我在照顧著。」
他張了下手掌,給安雁清比劃,「手掌這麼大的嬌嬌兒,皮膚紅通通的,孱弱得好像風一吹就能颳走。渾身插滿管子,就那樣躺在保溫箱裡,張著小嘴,艱難喘氣。」
「很多次,很多次,我們都以為她活不了了。她從巴掌大的嬰孩,長成嬌俏可人的少女,大病小病從沒斷過。」
「醫院進了不知多少次,病危通知書籤到幾乎麻木。楚楚的性命問題,永遠是吊在我們一家子脖頸上的絲線。」
他收回手,手掌握成拳頭,輕輕放在扶手上。安雁清的目光幾乎凝固在他的動作上,怔怔順著他青筋畢露的手臂,一直移到他繃緊的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