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背負著很多很多,幸運是一種詛咒,為了那些死者,以及將來即將與他們處於相同處境的生者,我不可能停步。」
背負著……很多,不應該停步。
蘭索眨了眨眼,灰霧飄到他身邊,摸了摸他的腦袋。
他想起了艾卡亞什,想起臨別時空蕩的廢墟與地平線上那顆高懸的漆黑太陽,想起他們化作消弭在虛無中最後的回眸。
他抓緊頭髮,灰霧涌成一個繭,安全地將其包裹在內,他卻覺得有風透進來,呼嘯著切割,凌厲地戳破幻影。
「看來我沒必要再說下去了。」店主嘆息一聲,他接受了對方的理由。
「感謝您的邀請。」機械音沉默片刻,道。
很快,對方離開了。
蘭索坐在露水遍地的牆角,腦海中迴蕩著對方的話。
他很疲憊,意識卻無比清醒,它們剖析、重複,連帶過去的幻影一併復現,一幕幕閃過,近乎殘忍地強迫他看清現實——無論如何歡笑都無法填平創傷的現實。
永遠在自責中懺悔,無法補救過錯的遺憾,如刀般鋒利地扎進身體裡,他不可抑制地戰慄。
充滿笑聲的夢破碎得如此快,他來不及反應,殘忍的過往就在他身體裡切割了好幾個來回。
有人走到了他身邊,站定,長長地嘆了口氣。
店主叼著一根很細的煙,遮蓋眉眼的灰羽毛面具常年流著淚水,「都聽到了?」
蘭索悶悶地點了下頭。
「有什麼感想?」店長問。
蘭索蹭著臉頰處浮動的灰霧,很低地說:「我覺得,他說的有道理。」
「天啊。」店長用一種早知如此的語氣道:「你可是歡愉令使。」
「這令使又不是我自己想當的。」蘭索仰頭看著店長,這個一向很苦逼很疲憊的成年男人果然露出了無奈的神情,蘭索想了想,道:「要不,我把這位子讓給你來坐?」
「……這可真有樂子,如果可以,我確實想試一下,但阿哈不會同意。」店長嚼了嚼乾癟的菸草。
「為什麼,阿哈不是喜歡樂子嗎?他可能不在乎這些。」蘭索道。
店長用很微妙的眼神看著腳邊這株不太精神的植物,良久,摸了摸對方的腦袋:「蘭索,你是一個特別的孩子,特別到在這酒館中,沒有任何人的經驗能適用於你。」
「你想說什麼?」蘭索認真看著他。
「你知道的。」店長倚靠在牆上,望著頭頂廣袤的天空。
蘭索把臉埋在膝蓋間,灰霧在二人之間寂靜涌動,很久,他才開口:「所以,那個人選擇了存護。」
「是。」
「那我呢?」蘭索苦惱地遙望天際。
「你,當然也可以選擇你自己的路。」
「酒館之外的路也可以?」
「是,假面愚者之外的路也可以。」店長說。
「阿哈會不會報復你主動扒祂牆角?」蘭索小聲道。
店長頓了一下,心虛地咬著菸蒂:「或許,不會?」
他話剛說完,蘭索懷中的骰子就傳來了張狂的大笑。
店長:「……」
「表情突然變得很難看呢,店長。」蘭索拄著下巴,眼睛半眯不眯。「阿哈聽了都開心。」。
「……」店長扶額。
「可我,雖然這麼說,我卻不知道現在該做什麼,我的家人已經不見了,到處都找不到……我曾遇見一位自滅者,強大堅定,教會了我許多,但像她這樣的人都無法對抗虛無,我又怎麼可能做到呢?」
蘭索埋首在臂彎間,嗓音沉悶。
「店長,寰宇好大,維利多主教騙我,外面一點都不好玩,我也不想笑,我只想回家。」
蘭索的聲音很平靜,很輕,輕易就被風吹散了。
店長沉默一會,道:「那就回家去吧。」
「艾卡亞什已經不在了。」蘭索仰頭看著他。
店長蹲下來,用力捏了下蘭索的臉,看著對方眼睛滴溜的瞪圓了,篤定道:「在的,蘭索,寰宇很大,只要你去找,一定能找到。」
「我要找多久?」
「很久,但沒關係,你還有很漫長的時間,阿哈願意給予你庇佑,這是你的優勢。終有一天,你會行遍寰宇,找到艾卡亞什,旅途中找尋到的意義會重塑你的想法,到那時,你會理解阿哈的決定。」
「樂子神選中我難道不是因為樂子嗎?」
「當然不是。」店長掐了掐蘭索的臉。
「蘭索,不要沉默地在IX的陰影里死去,無論是反抗、懺悔、大笑,能保持清醒就有意義。踐行歡愉的方式不同也無所謂,沒人說阿哈的信徒只有假面愚者這一條路可走,雖然你確實是個阿哈認證的天生樂子人。」
「……」蘭索扁了扁嘴。
兩人間沉默了一陣,蘭索看向店主:「店主,「終末」是真的存在嗎?」
「大海撈針的話,你能找到一兩個踐行者。」店主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