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牆而過的眠眠跳上沙發,盤成一團,眼珠子裡倒影著二人的身影。
蘭索不知道說什麼,只能亦步亦趨跟著砂金,用手抵著浴室門往裡面瞧,直到對方脫下襯衫,回頭,用一種帶著玩味笑意的視線注視他,他才感覺不對勁。
「還待在這裡,是要一起洗嗎?」砂金彎了眼睛,露出一個笑容。
那笑意里藏著刀子,上下一刮就能把人骨頭都凍住。
蘭索張了張嘴,幾秒後,逃一般轉身就跑,砰一下關門,力氣過大,半面牆震了又震。
他僵硬地倚在門上,很快,背後傳來水聲。
心臟快要跳到過速了,連著骨骼和皮肉一起震,酥麻,疼痛,牽連著耳膜一併鼓譟。
蘭索喉結很緩慢地上下一滑。
「煩死了。」蘭索嘟噥,走到陽台最角落,離浴室最遠的地方,盤腿坐下,閉氣等待。
——
砂金出來的時候,蘭索正在牆角里數眠眠身上的眼睛個數,早就玩膩了的憶域迷因大咧咧地躺在地上,伸出一截尾巴擱在蘭索腿上,供對方玩耍解悶。
蘭索眉心緊蹙,像遇到了什麼千古難題,一個勁撥弄堅硬的尾葉。
「瞧啊,我們勇敢、求知、聰明的獵手在給憶域迷因看相呢,怎麼樣,看出他的過去、現在、未來沒?」
熟悉的逗弄隨浴室開門的吱呀傳來。
率先被感知到的是熱氣,浴室中溫熱的水蒸氣溢出,不知名的香味暖烘烘的。然後是趿拉拖鞋走過地板的啪嗒聲,灰色棉質拖鞋進入眼帘,一滴水滴在地上。
蘭索抬頭,砂金頭上罩著毛巾,藍紫色的眼珠像被水澄洗過一般,明亮得嚇人,沒有一絲陰霾。
他俯視蘭索,即便沒有華麗奢侈的衣物,柔軟的外表也無法掩蓋銳利鋒芒。
蘭索抿了下嘴唇,放開眠眠的尾巴,沒說話。
砂金坐在小沙發上,用毛巾慢慢擦頭髮,他的手指很漂亮,修長,有勳章般的細小傷痕,抓住蓬鬆的毛巾,穿梭在潮濕的金髮中,一下一下,動作規律。
等砂金擦差不多了,蘭索才開口:「你已經思考足夠久了,可以開始談話了嗎?」
砂金將毛巾扔在桌子上,往沙發里一靠,微微一笑:「我答應你了嗎?」
「你!」蘭索眼睛一下瞪大了,「你都讓我進門了,還不算答應我嗎。」
砂金:「公司門上貼著星核獵手不許入內,妨礙你來去自如了?」
蘭索:……
砂金:「沒有邀請函或預訂房間不得在匹諾康尼入夢,你難道老老實實交房費了?偷渡客?」
蘭索:……
砂金:「所以,讓你進門只是怕你和那隻憶域迷因賴在門口不走,引來麻煩,沒說答應你。經過慎重考慮,我認為暫時無法使用骰子的你很難保護我,畢竟,你不是以戰鬥見長的令使,我會另謀保鏢。」
蘭索的臉色在砂金的注視中越發難看。
如果一開始砂金果斷拒絕了他,他就不會落得眼下這般左右為難的境地。
先用試探性態度營造出有機可乘的假象,在說出令人相當在意的話語後又果斷拒絕,咬定談判對象為了知曉全部真相會讓出主動權,逼迫對方一而再再而三地退後讓位——慣用的賭徒伎倆。
非常狡詐,但行之有效。
「你先前不是這麼說的,你說只要我拿出誠意和價值,你就會考慮。」蘭索氣憤道。
「對,但我沒看到你的誠意。」砂金道。
「我還不夠有誠意嗎?我為了保持你記憶完整,到處給你找憶質碎片,驅動骰子,我還在夢裡自殺來著,陪你在艾吉哈佐玩過家家,現在又追著你跑了這麼遠,我只是想知道一個答案……」
蘭索反駁的話語突然被打斷了。
「答案我已經告訴你了。」砂金道。
蘭索臉色一僵。
兩人都沒再說話,過了很久,蘭索才道:「砂金,就算你喜歡捉弄我,也不能一而再再而三的……」
「蘭索,你是不是覺得自己很委屈。」砂金平靜開口。
蘭索短暫怔愣後,皺起眉,怒火中燒,「你什麼意思!」
「字面意思。」砂金淡淡地瞥了他一眼,「你根本不信我的說法,即便我再三強調,你仍舊覺得是我在騙你,逗你玩。」
「你覺得自己為我做了這麼多,已經超出我們目前關系所值得的價值,哪怕憑藉你付出成本的餘裕,也有資格從我嘴裡套取一定的情報,所以當我拒絕你、乃至『欺騙你』的時候,你感到委屈。」
「我不可以委屈嗎?」被精準看透了心中想法,蘭索僵了一秒,反問。
砂金直白地看著他,眼神鋒利如刀,「那我呢?」
蘭索臉上的怒意凝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