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奇怪。
蘭索按下心中湧現出的異樣,嘴角一抽搐,反手懟進人家腰際,掐了一把。
砂金笑出聲來,嗓音壓得很低,聽上去輕鬆愉快。
「這就是主教說的雞舍和小雞崽?這麼大的體格,已經和某些兩足站立的大型蜥蜴一樣了吧?」砂金捉住對方的手,神采飛揚道:「據說某個人小時候還要它們陪著?」
蘭索沒覺得自己怕黑不敢睡覺是糗事,砂金這麼一說,他反倒不自在,「名字叫得可愛點怎麼你了,再說,它們的毛可軟了,我一般用來塞枕頭的。」
圈裡正津津有味吃東西的羽鳥們紛紛抬頭,從尾巴上叼了幾簇軟毛,伸長了脖子遞過來,敲敲蘭索的肩膀。
蘭索接過,在砂金下巴上掃了一下。
因為癢,砂金趕忙避開,露出了脖子上的那串商品編碼。
蘭索啊了一聲,動作停下,沒了下文。
好漂亮獨特的紋路,是護身符嗎,或者咒語、圖騰一類的東西。
很眼熟,總覺得在哪見過。
「怎麼了?」砂金注意到他落在自己頸側的視線,不動聲色地問。
蘭索恍惚了一瞬,他像是在回憶、搜尋什麼,徒勞無功後不斷自我質問,顯露出糾結的神情,等砂金再問時,他回過神來,搖頭。
「沒事,起來,幹活。」
砂金點頭,手指捋著掉落的絨毛,碾平再展開,逆著方向捋了一會後,手裡的羽毛被拿走,蘭索塞了一把梳子進來。
「去給那隻夾子鳥梳毛。」蘭索命令道。
砂金從善如流。
微不足道的農活,砂金學什麼都很快,兩個人做事效率很高,給羽鳥梳完毛,洗刷完爪子後,蘭索帶砂金來到一個廣袤空地邊緣,指著圍欄裡頭兩米高的公牛們道:「下一個任務是放牧。」
砂金眼看著兩頭小腿比人的腰還粗壯的公牛在場地里瘋跑角力,背皮緊實,富有光澤,健壯的四肢在抓地時踩出坑洞般的凹陷,一腳下去能踩平人的胸骨。
「這個品種的牛需要放牧嗎?」砂金道。
「當然需要,這裡的牛種被認為馴化過,溫順,沒有攻擊性,捕獵欲望很低,如果不定期放牧,它們會餓死自己。」蘭索說。
「你確定?」砂金指著牛牛頭頂快要擦出火星子的角,滿臉質疑。
「不要懷疑專家的話……」
正說著,天上俯衝下一隻禿鷲似的生物,它展開翅膀,鑽進牛群外疏於防範的角落,鐮刀般的鉤爪抓向一頭呆呆咀嚼的小牛犢。
在爪子即將碰到獵物的剎那,那頭品嘗著什麼的小牛犢突然抬頭,四肢蹬地,癲癇一般跳了起來,頭上的短角戳中禿鷲的咽喉,那隻鳥抽搐著,很快不動了。
小牛犢眼睛依然是木木的,沒什麼神采,它慢慢地咀嚼,直到嘴裡的東西吃完了,才後知後覺地感覺害怕,嗷嗷叫著向自己的族群跑去。
一串煙塵飄過。
「這就是你說的,溫順?」砂金懷疑道。
「以前這個品種的牛是戰場急行軍輜重運貨坐騎,所以現在,它們確實溫順很多了。」蘭索小聲說。
「你們有事故保險的概念嗎,我或許需要一些額外的人身保障。」砂金表情前所未有的嚴肅。
「我最多能給你套層工作服。」
蘭索說著,把一套厚重的亮銀色盔甲套在了砂金身上。
「真不是我說,你的工作都很有生命危險呀,朋友。」
「還好吧,除了動不動被求偶好戰的公牛創飛三里以外,還算輕鬆。」
總體來說,放牧流程很簡單。
為領頭的公牛指明一條通往草場的道路,在頭領的指引下,大多數會自覺跟隨大部隊前進,需要防範的是某些好奇心重的小傢伙,一旦離群,需要立即用充滿威脅性和警告意味的口令呼喚它們回群。
離開圈欄,在前往草場的路上,砂金見證了蘭索一邊嚎叫一邊在牛群里上躥下跳的全過程。
等牛終於乖乖吃草了,蘭索坐在砂金旁邊,命沒了半條。
「看來你逃跑能力強不是意外。」砂金望著天空道。
蘭索擺了擺手,喘勻後道,「我才不是逃跑,這叫戰略撤退,我們圈養的牛很聰明,長時間待在它們面前,會被看穿弱點。」
他長舒一口氣,躺在草坪上,享受難得的閒暇時光。
近郊荒野上,低矮植被還算茂密,高大的樹木零星分布,微風拂面,牛群低頭吃草,一望無際的綠色延伸至天邊,天空灑下的光線無比柔和,令人昏昏欲睡。
蘭索慢慢闔上眼睛,感受著風吹拂在臉上的感覺,砂金的存在感很強,沒有威脅性,像一種無聲的關注。
蘭索忽然萌生了一種『就這樣下去吧』的想法。
生命安寧,沉靜,他可以就這樣在山坡上虛度光陰,只要這種日子一直持續下去……
他慢慢睜眼,餘光里,砂金的衣角擱在那裡——那片衣角離他那麼近,像在誘惑他伸出手,鬼使神差地,蘭索捉住了它,攥在掌心,迷迷糊糊地擱在臉邊蹭了蹭。
「蘭索。」砂金聲音低沉,輕緩,如從無邊夢中傳來,十分朦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