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百里翊回到醉眠居的時候,已日近黃昏。
他腳才踏進院門,季言心就像個兔子一樣崩出來挽住他的手,急切道:「你終於回來了,王朝到現在都未歸,不辭也說有要事要辦,丟下我一個人在這,好生無趣,快同我去過一個地方。」
百里翊還不習慣與人離這麼近,想從季言心手中抽出手即將,卻被她拽得更緊,便只好放棄,道:「你不是對這臨安城熟悉得很麼,如今也有三瓣心花,要是真遇到危險,本座會去救你。要去哪兒自己去,本座不去。」
說罷百里翊又想甩開她,回自己的西廂房去,可季言心竟一下子蹦起來,掛在他身上:「那地方我區區三瓣心花去不了嘛,你不陪我去,我就不下來了。」
百里翊有些心慌,便道:「你不下來……怎麼走。」
季言心笑得眼睛眯成了彎彎的月牙:「我就知道你其實是個大好人。」
百里翊心下不平靜地又多出一絲漣漪……
九天塔,是臨安乃至整個大昭最高的地方。地上九十九層,地下九層。昭帝耗時百年修建在皇城靈脈上,塔中靈氣充沛,越往上走對心花的要求變越是嚴格,只有九瓣心花之人,才能到達塔頂。
假若強行上塔,便會遭到守塔靈獸與仙師的截殺。修建九天塔,為的是吸引天下修道志士一同參悟天道,塔中也是大陸上唯一一個不分種族,只分境界的地方。只要能到達塔頂,即便是妖族,也能被昭帝盛情邀入皇宮論道,隨贈稀世珍寶。
季言心還是仙師時,傍晚最喜在塔頂觀日落,觀星空浩宇。
此時百里翊躲過了守塔靈獸與仙師設下的機關結界,直接帶著季言心來到塔頂的屋檐之上。
放眼望去,整個臨安城盡收眼底。天邊霞光被暮色取代,飛鳥歸林引出一輪新月掛在兩人頭頂。星辰如華燈初上,眾星捧月。
季言心攤成一個大字躺在琉璃瓦鋪成的屋檐上,每次出徵得勝歸來,他總是這般躺在此處看天。每次都有種她已飛升上界的錯覺,世人修道,為的就是求長生,入天道,她也不例外。只有這樣,才能讓天下人都知道她季言心的名字。
她看著頭頂的新月出神,伸手在虛空握了握,對百里翊輕聲道:「你修出狩心用了多少年?百年還是千年?甚至更久……」
百里翊沒應她,季言心側頭一看,不知何時,百里翊已躺在一旁闔上了眼,他纖長的睫毛在微風輕撫中顫動,好看得讓人移不開視線。
季言心屏住呼吸,偷偷摸摸湊近,伸手輕觸上百里翊眉心。
頃刻間,她初見百里翊是窺探到那無邊無際的屍山血海,再次出現在季言心識海中。
天地初開時,到處一片混亂。上古種族交相開戰,死傷不計其數,凡是生者,皆會被冰涼刺骨的兵器刺穿軀體,魂飛魄散。
無盡佛行至屍骸間,尋一處打坐誦經。儘管戰事再起,新的血液再度淹沒枯骨,無盡佛依舊坐如不動梵鍾。
百日後,腐朽的血腥味充斥在空氣中,再無一絲生氣。
無盡佛一直誦經,未有片刻停息。而後他坐化隨風消散。他已自身換無數亡魂安寧。
此後,屍骸間誕生出新的生靈,百里翊亦是其中一個。千年間,雖無戰事再起,可最終還是演變成一個地獄般的時代。
小百里翊不知自己從何而來,在輾轉流離中長大,因性格孤僻,不管到哪兒都是孤身一人。
飢腸轆轆的他好不容易從土裡撿出一把粟米,趕緊藏了起來後找了個無人的地方,再小心翼翼拿出來。
粟米才送到嘴邊,小百里翊後背就被人狠狠踢了一腳。
一個形容枯槁的男子一把搶過小百里翊視若珍寶的粟米,一邊又踹了他一腳,一邊謾罵:「你這么小反正活不長,還不如早點兒死了,還配吃粟米。」
小百里翊撲上去死死拽住男子的胳膊要搶,爭執間,不知從何處冒出一老婦人,朝著男子當頭一棒,將本就枯瘦的男子砸得倒地不起。
小百里翊以為老婦人是幫自己的,正想開口感謝,誰知一股熱騰騰的血,順著他的腦門流下,遮住了視線,也遮住了眼前不堪的世道……
第19章 過往 不怕死,便不會死!
淒寒的夜裡,小百里翊從昏昏沉沉中醒來的時候,正見一隻黑色惡犬滿口撕咬著老婦人與男子,血濺了一地。兩人皆半死不活,很快在惡犬的摧殘下沒了生氣。
頭頂成群的烏鴉哀嚎,飛過時翅膀扇動的風卷得躡手躡腳爬起來的小百里翊腳下一個支撐不穩,踉蹌著險些跌倒。這一動靜,卻足以引起惡犬的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