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荷,」不怒自威的男聲從外頭傳來,是她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聲音,「是我。」
碧荷陡然一驚,連忙抽去門閂,打開門來,「陛……」
景仁帝隻身素袍,抬手制止了碧荷的禮,道:「不必多禮,叫你小姐出來罷。」
碧荷這才注意到帝王身後還站著一位男子——她雖沒見過幾次,但還是一眼認出,跟著皇帝一同前來的男人是誰。她飛速點了點頭,將門關好,疾步去了後院。
「陛下,」穆時川仍有疑惑,這處宅院在金陵中並不起眼,但皇帝不僅微服造訪,甚至在幾里之外便叫停了馬車,同他一路拐了好幾個彎才走來,「這是……」
景仁帝並未提前告知他要見的是什麼人,哪怕現在他們已經站在人家的宅院裡,皇帝依舊沒有要說的意思。
穆時川微不可察地蹙了下眉,乾脆隨著景仁帝在正堂坐下,靜靜等著。
一炷香後,輕巧的腳步聲出現在堂前,穆時川下意識尋聲去看——
來人一身雪色裳裙,發間只簪了一隻白玉簪,小巧雪白的耳垂上掛著兩顆玉珠,襯得容色更盛。
分明未施粉黛,裝扮素淨,可偏偏她便如玉蓮芙蓉,姝色愈絕。
然而女人在看清他的相貌後卻下意識後退一步,漂亮清潤的桃花眼瞬間狹起,是本能的敵視和仇意。
穆時川眸色微沉,他見過她。
在天界寺的竹林,那時她見到自己時也是這般警惕的姿態,仿佛他是什麼洪水猛獸。
而她當時所住的那間寮房,本是穆時川先前住的,但被皇帝要求騰讓出來,他心有疑惑,是故故意在竹林逗留,不料竟是見到她倉皇離開的背影。
第二次再見,她卻還是這般怕他。
他更沒料到的是,皇帝費盡周折要引薦給他的,會是她。
……
褚雪鏡攥緊指節,心跳不受控制地跳得極快,夢境裡伴隨著黑暗侵襲的恐慌在看見穆時川面容的剎那翻卷而來,幾乎要將她吞噬。
但她只是斂眸沉下呼吸,停頓一瞬後,便又恢復從前古井無波的神情,面不改色走進正堂,對著高位上的男人福身拜下,「民女來遲,望陛下恕罪。」
「是朕唐突在先,」景仁帝示意碧荷扶她起來,又朝還愣在原地的穆時川招了招手,「褚丫頭,來,朕特地將他帶來,便是要讓你們見上一見。」
「當今丞相,朕的得力臂膀,穆時川。」皇帝宛如民間和藹可親的叔長,笑眼介紹著,「這便是朕要為你引薦的人,褚雪鏡,查到鄭家的底細,還多虧了她幫忙。」
穆時川抬眸看向她,那封有關鄭國公府背地勾當的檢舉信他看過,行文流暢、措辭嚴密、邏輯謹慎,只是沒想到竟會是……她寫的。
褚雪鏡眼皮半闔著,並不掀眼瞧他,只在景仁帝介紹完之後福了福身,低聲道:「見過穆丞相。」
是怕他……還是討厭他?
穆時川被自己無意識的反思驚醒,有些狼狽地頷首道:「褚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