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何況她所住的不是單獨的宅院,而是忠遠侯府中。
他們是在告訴她,無論她的失憶是真是假,無論她日日躲藏在房中是在避諱什麼,這一年的時間,已經是他們容忍的最後限度了。
如果之後的日子她仍是這般……
女人忽覺疲乏,額頭倚在床柱上,緩緩合上雙眸。
……
除夕夜宴之後,褚雪鏡恢復了從前的外出頻率,沒有刻意閉門不出,也不會無事找事常常出府,就連對待忠遠侯等人的態度,仿佛都回到了她『失憶』之前。
她還記得她冒險與皇帝做交易、逃離虎窟又自投羅網的目的。
鍾遠良告訴過她,她和褚玉霜互換身份很大可能是忠遠侯夫婦的陰謀。可忠遠侯夫婦不過一個沒落貴族,與她生母所在的『家族』非親非故,總不能只是為了讓他們的女兒褚玉霜在藥醫谷學醫?
若是他們想讓褚玉霜代替她繼承所謂藥醫谷傳人的身份,完全可以讓她自生自滅,卻又好吃好喝地把她從九歲『供養』到如今,難道也只是善心大發、覺得對不起她的假愧疚假慈悲?
她不再蝸居寢院後,似乎多了和秦合歡鍾遠良等人的交流機會——但金陵處處是眼線,從前她破壞了那些人的計劃,他們自然不會重蹈覆轍,只會把褚雪鏡盯得更緊,倒不如像從前通過赤蓮傳遞密信來得妥當。
因此她出府往往便是出席某家公子或小姐的宴席,又或是隨著蕭胤玦『遊玩取樂』。
期間穆時川的確找過她一次,但被她以不見外男為由推拒後,便再沒了聲息。
包括前一年偶會借著請褚玉霜為他診治而在自己院外晃蕩的謝楚源,也許久沒有再出現在褚雪鏡面前。
這樣的日子無聊且枯燥,金陵一派安寧祥和,如同欣欣向榮的花木,而口口聲聲說要重新和褚雪鏡培養感情的蕭胤玦,似乎也脫離了陰暗計量——
他從不會和褚雪鏡談論朝堂之事,更不會讓她知道他有哪些黨羽、他又在背後意欲做什麼……
前世的那三年好似也是這樣平靜無波,除了那三年她是真真切切病倒在床榻上之外,大燕堪稱風調雨順、國泰民安。
可如果沒有暗流涌動,她前世被賣進的暗市莫不是憑空而出的麼?就連素日為人做事最為張揚的鄭牧馳,好像也在一夕之間變得無聲無息,掩在了浪潮之下。
是他們忽然沉寂,還是皇帝提前動了手、攪亂了他們的籌謀?
光影一躍,是有人離開金陵的第二個除夕夜。
她已經很久很久沒有聽到他的心聲了。
歲月會消磨一切事物,包括濃烈的感情、期望的熱情……
也會使人習慣原本不習慣的事,讓人忘掉曾經的歡喜和仇恨,歸回為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關係。
褚雪鏡褪下雪絨的斗篷,夜色濃深,她好不容易從除夕夜宴脫身回府,久違地打開床下暗格,取出最後一枚燃香。
這是鍾遠良給她的最後一隻引夢香。
少女合上暗格,無聲抿了抿唇,正要起身將它燃上,驟然對上一雙沉和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