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麵已做好了, 」靜無先開口, 仿佛對他們微妙的氛圍毫無察覺, 依舊是那副平淡的模樣,「兩位施主隨貧僧一起?」
現成的台階, 他們自無拒絕的道理。小石桌上擺了四隻臉大的瓷碗,別看靜無整日淡如流水的模樣,卻不想他竟是刀功了得,不僅蘿蔔絲切得像模像樣, 還特地在褚雪鏡那碗裡用蘿蔔雕了「生辰快樂」四個字。
赤蓮還站在石桌邊,神情少見的流露出幾分糾結和為難。
「不必拘禮, 」褚雪鏡輕聲道,「今日是我生辰,便當是為了我。」
她知道如果她不這麼說, 赤蓮不會輕易坐下——
對赤蓮來說,作為赤蓮的時候, 她是宮中可以被稱作「姑姑」的宮女,也是褚雪鏡身邊得她信任的婢子;作為傅子嫻的時候,她是皇帝手中最為得力鋒利的尖刀。
無論是哪一種身份, 都沒有堂堂正正與「主人」同桌而食的道理。
見她還有顧慮,褚雪鏡索性按住她的肩,讓她「不得不」坐下。
平日裡萬事都能迎刃有餘的人此時像惶恐的孩子,求救似的轉頭看向褚雪鏡。
過去褚雪鏡時常病著,吃什麼都只能送到床榻邊,後來她又常常不在府中,赤蓮陪著她,日日夜夜,早已不是普通的主僕情誼。
褚雪鏡時時算計,算計旁人對她的好和縱容,算計敵人對她的惡和束縛,仿佛做所有一切只為了一件事。
在真情面前卻又無法真正冷漠刻薄。
她亦在石桌邊落座,看著面前熱氣騰騰的素麵,突然發覺自己忽略了一件事。
「怎麼了?」靜無看她遲遲沒動筷,問道,「哪裡不合胃口嗎?」
「不……」她握起筷箸,有些遲疑,「我,嗯……」
靜無看了她一會兒,忽地笑了笑,「你是擔心沒來的那位施主麼?貧僧已請寺里的小僧送去了,安心吃吧。」
少女意外地抬眼看著他,抿了抿唇,「麻煩禪師了。」
靜無為他們煮了面,她本沒有臉面讓靜無連沒有前來的蕭雲瑤也做上一碗,靜無卻是考慮得十分周全。
靜無的素麵的確煮得好,色香味俱全,食之唇齒留香。褚雪鏡一早出宮趕來,晨起單喝了一小碗素粥,早已腹中空空,吃下這碗素麵胃腹登時熱乎乎的,驅散了疲乏。
幾人一言不發地吃完面——四個人中,褚雪鏡與靜無相熟,但她想問靜無的話此時顯然不便;衛北臨和靜無相熟,卻罕見的沒有挑起話頭;靜無倒是與他們二人都不生分,他一向奉承「食不言寢不語」的原則;至於赤蓮,她作為「婢女」,只會做符合「婢女」身份的事。
而褚雪鏡和衛北臨……
靜無淡定地取出素帕拭了唇邊,眼眸不動聲色從兩人身上掠過,遂望向他們身後高大的梧桐。
赤蓮起身想收了碗筷,不料衛北臨先她一步,從頭到尾沒說一個字,悶著頭將碗筷收到灶台邊,逕自去打了水來洗。
赤蓮下意識去看褚雪鏡,褚雪鏡卻只搖了搖頭,不置一詞。
靜無倒是作勢攔了攔,見他執意索性由他去了。
好奇怪的……感覺。